新海市,西區邊緣,一棟老舊的筒子樓被晨曦染上些許暖意,卻驅不散樓道裡經年累月的潮濕黴味和飯菜混雜的氣味。
張偉被鬨鐘第五次吵醒,猛地從硌人的硬板床上彈起來,腦袋一陣眩暈。
他胡亂按掉鬨鐘,屏幕上顯示著602。
又是隻睡了四個多小時。
胃部傳來熟悉的、隱隱的絞痛,那是長期飲食不規律和焦慮留下的印記。
他趿拉著脫膠的塑料拖鞋,走到公用洗手間。
冰冷的水撲在臉上,暫時壓下了些許疲憊。
鏡子裡的男人,三十出頭的樣子,頭發卻已經稀疏,眼袋浮腫,眼神渾濁,寫滿了被生活反複捶打後的麻木。
身上那件洗得發白的藍色工裝,像第二層皮膚一樣套著他瘦削的身板。
“張偉!快點!磨蹭什麼呢!廁所你用多久了!”
門外傳來合租室友不耐煩的拍門和吼叫。
“來了來了!”
張偉慌忙應著,胡亂擦了把臉,逃也似的離開洗手間。
早餐是昨晚剩下的半碗飯,就著白開水硬咽下去。
手機嗡嗡作響,是老板發來的語音消息,點開就是一頓劈頭蓋臉的責罵。
說他昨天送件又超時,被客戶投訴了,這個月績效扣光。
張偉手指顫抖著,想解釋那條路突然交通管製,想說自己已經儘力了,但最後隻是刪掉了打好的字,
回了一句:“對不起老板,今天一定注意。”
出門,推起那輛吱呀作響、電瓶已經不太靈光的二手電動車。
晨風帶著涼意,吹得他打了個哆嗦。
他看著街上行色匆匆的人群,那些光鮮的白領,那些開著豪車送孩子上學的人,心裡像堵著一塊浸了酸水的石頭,又澀又脹。
為什麼?為什麼他每天起早貪黑,風雨無阻,連病都不敢生,卻還是活得這麼窩囊?
房租、飯菜、父母的藥費、永遠還不完的網貸…
像無數條無形的繩索,勒得他喘不過氣。
女朋友上個月跟他分手了,說他沒出息,看不到未來。
他深吸一口氣,試圖把那些翻騰的負麵情緒壓下去。
沒事的,熬一熬總會好的,他這樣告訴自己。
然而,厄運似乎專找苦命人。
送第一單的路上,為了搶時間拐了個小彎,被藏在角落的交警抓個正著。
罰款兩百。他幾乎要跪下來求情,換來的是冷漠的執法記錄儀和罰單。
送第五單,一個高檔小區,保安因為他電動車太破舊不讓進,讓他等業主出來取。
等了十分鐘,業主下來後卻因為他“眼神躲閃、形象不佳”而拒收包裹,直接投訴。
平台不管其他,秒扣錢!
送第九單,超時了五分鐘,那個打扮時髦的年輕女人指著鼻子罵他“底層蛆蟲”、“浪費時間”,威脅要讓他丟工作。
…
一單,又一單。
烈日當空,他汗流浹背地穿梭在鋼筋水泥的叢林裡,像一隻忙碌卻毫無意義的工蟻。
每一個差評,每一次超時,每一個冷漠嫌棄的眼神,都像一把小刀,在他早已千瘡百孔的心上又拉出一道口子。
中午,他蹲在馬路牙子邊,啃著最便宜的乾麵包,看著手機裡銀行發來的催款短信和網貸app上不斷翻滾的利息數字。
胃疼得更厲害了,像有隻手在裡麵狠狠攥緊、扭轉。
下午,暴雨突至。
他的雨衣忘在出租屋了,現在回去拿一連串的訂單都要超時,
張偉隻能硬著頭皮衝。
雨水冰冷地澆透全身,電動車在濕滑的路麵上差點打滑摔倒。
一份重要的文件包裹被打濕了一角,客戶當場撕開檢查,發現內頁浸水,暴怒之下將包裹狠狠砸在他身上!
“廢物!連這點事都做不好!你賠!你賠得起嗎?!你們這些送垃圾的就知道耽誤事!”
雨水和那個陌生人噴濺的唾沫混在一起,順著他僵硬的臉頰滑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