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識如同沉入黏稠的瀝青,緩慢而掙紮地向上浮升。首先恢複的是聽覺,一種單調、規律的“嘀……嘀……”聲,像是醫療監護設備。然後是嗅覺,消毒水冰冷刺鼻的氣味,蓋過了記憶中便利店那混合著破碎商品和臭氧的混亂氣息。
林墨宇費力地睜開沉重的眼皮,視野裡是一片模糊的白色。幾秒鐘後,焦距才逐漸對準——低矮的、沒有任何裝飾的白色天花板,柔和但無處不在的光線從隱藏的光源中透出。
他又回到了那個地方。官方的設施。
他嘗試移動手指,一陣虛弱感傳來,伴隨著太陽穴深處隱隱的、熟悉的抽痛。他轉動眼球,看向自己的右手腕。
黑色的抑製器還在。但屏幕是暗著的,沒有任何燈光顯示,仿佛隻是一塊普通的、略厚的運動手環。
這反常的沉寂,反而讓他心頭一緊。
門無聲地滑開。走進來的依舊是陳博士,穿著不變的白大褂,臉上看不出喜怒。她身後跟著一名穿著深灰色製服、未戴頭盔的軍官,表情嚴肅,手裡拿著一個電子板。
“感覺怎麼樣,林墨宇先生?”陳博士的聲音平靜,走到床邊,拿起掛在床尾的電子病曆板看了看。
“頭很痛……沒力氣。”林墨宇的聲音乾澀沙啞。
“精神力和部分生命體征透支。這是強行突破抑製器閾值,並對高混亂度信息實體進行直接精神乾涉的典型後遺症。”陳博士放下病曆板,目光落在他暗著的抑製器上,“你的行為非常危險,無論對你自己,還是對公共安全。”
來了。審判。
林墨宇閉上眼,等待著接下來的處置——更嚴格的監禁,更徹底的限製,或者……
“但是,”陳博士的話鋒依舊帶著那種令人捉摸不定的轉折,“你再次在危機中保護了平民指那個收銀員),並且,你展現了一種我們之前未曾記錄的全新能力模式。”
她示意了一下身後的軍官。軍官在電子板上操作了幾下,調出一段模糊的、帶有大量能量頻譜分析的視頻,正是便利店監控拍下的片段,聚焦於林墨宇與信息畸變體對峙的最後一刻。
“你沒有試圖引動外部能量,這避開了抑製器對‘能量引導’模式的核心封鎖。你選擇了一種……更底層,更本質的介入方式。直接乾擾其信息核心,引發其內部邏輯崩潰。”陳博士的眼中閃爍著研究者的光芒,“這很有趣。這並非我們已知的任何一種‘火種’能力範式,更像是一種……基於你自身特質與那‘異常殘留’融合後產生的變異。我們將其暫命名為‘信息擾流’。”
信息擾流?林墨宇默默重複著這個冰冷的詞彙。
“鑒於你此次表現出的‘創新性’以及在極端情況下依舊保持最低限度‘可控’未造成附帶損害,目標明確),加上你之前的‘協作’記錄,”陳博士看了一眼軍官,軍官微微點頭,“經過評估,決定暫不升級對你的監管等級。”
林墨宇猛地睜開眼,有些難以置信。
“但是,”陳博士的語氣加重,“這不代表嘉獎。你的危險性評估因此次事件上調了。抑製器將進行固件升級,加強對這種新型能力模式的監測與限製閾值。同時,你的‘臨時協作’範圍將被擴大。”
軍官將電子板轉向林墨宇,上麵列出了一些新的條款。
“你需要更頻繁地配合我們進行‘信息擾流’能力的測試與研究。在確認安全的前提下,可能會征召你參與處理與‘數據排泄物’或類似信息態異常相關的低風險任務。作為回報,你的‘監管評估積分’獲取效率將提升,並可以憑積分兌換一定的物質支持,包括……更高額的津貼。”
物質支持。津貼。這幾個字像帶著鉤子,精準地鉤住了林墨宇此刻最現實的軟肋——他快要見底的銀行卡餘額,和下個月必然到來的房租。
他就像一個在沙漠中瀕死的人,而官方適時地,遞過來一杯摻著沙子的水。
他有的選嗎?
“我……接受。”他聽到自己乾澀的聲音回答道。
陳博士似乎並不意外他的選擇。“很好。接下來七十二小時,你需要留在這裡接受全麵檢查和恢複性治療。抑製器升級會在你離開前完成。”
她和軍官離開了房間,留下林墨宇獨自麵對滿室的純白和那單調的“嘀嗒”聲。
他抬起手,看著那暫時沉寂的抑製器。升級?更強的限製?他幾乎能想象到,下一次再試圖使用那“信息擾流”時,將要承受的、更猛烈的反噬和痛苦。
但另一方麵……更高額的津貼。這意味著,他可以暫時不用擔心被房東趕出去,可以稍微喘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