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識像是從粘稠的瀝青海底艱難上浮。首先恢複的是聽覺,不再是單調的“嘀嗒”聲,而是某種液體緩緩滴落的、令人心煩意亂的細微聲響,以及遠處模糊的、金屬門開合的沉悶撞擊。然後是嗅覺,濃烈到刺鼻的消毒水氣味,幾乎掩蓋了一切,但仍有一絲若有若無的、類似電路燒焦的怪異味道頑固地殘留著。
林墨宇費力地睜開眼,視野裡依舊是那片熟悉的、毫無感情的純白天花板。他嘗試移動手指,一陣強烈的酸軟和虛脫感傳來,伴隨著太陽穴深處熟悉的、但似乎更加根深蒂固的抽痛。他轉動眼球,看向自己的右手腕。
黑色的抑製器還在。但它的狀態……不同了。
屏幕不再是完全的黑暗,也不是刺目的紅色警告。它呈現出一種極其暗淡的、仿佛電力不足的灰白色,上麵沒有任何字符或圖標,隻是偶爾會極其短暫地、微弱地閃爍一下,如同垂死星辰的最後一次呼吸。而原本緊密貼合皮膚的環體,此刻卻傳來一種異常的……溫熱感?不再是冰冷的金屬觸感,更像是一種低燒病人皮膚的溫度。
他體內那冰冷的存在,也感覺不同了。它不再沉寂,也不再是冰層下湧動的暗流。它像是一塊被投入爐火的金屬,雖然依舊被無形之力禁錮著,但其內部正散發著一種持續的、灼人的高溫,一種近乎……活躍的躁動。之前那種使用能力後的空洞虛弱感被一種奇異的、飽脹的灼熱感所取代,仿佛他整個人的“容器”都被那股力量短暫地撐大、灼燒過。
門滑開了。走進來的依舊是陳博士,但她的臉色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凝重,眼神銳利得像手術刀。她身後跟著兩名全副武裝的清理隊士兵,而“灰塔”——那個聲音經過處理的監管負責人,這次竟然以全息投影的形式,出現在房間中央,模糊的麵容看不清表情,但那份無形的壓力卻實實在在。
“林墨宇先生。”陳博士的聲音冰冷,沒有任何寒暄,“你擅自闖入未經授權的、標記為‘中低風險曆史殘留’的區域,並遭遇了未登記的高攻擊性信息態實體‘潛獵者’的伏擊。你的行為嚴重違反了監管協議。”
林墨宇沉默著,沒有試圖辯解。事實勝於雄辯。
“根據抑製器記錄的數據,以及你被帶回時的生命體征和精神狀態分析,”陳博士繼續道,目光掃過他手腕上那狀態異常的抑製器,“你在遭遇‘潛獵者’精神攻擊的瞬間,體內異常能量殘留產生了極其劇烈的、遠超記錄的活性爆發。這種爆發並非主動引導,更像是一種受到致命威脅下的……自體防禦本能。”
她頓了頓,似乎在斟酌詞句:“這種本能性的爆發,強度極高,性質……也發生了我們未曾預料的變化。它不僅僅抵擋了‘潛獵者’的精神攻擊,其溢出的能量波紋……對抑製器的部分核心抑製模塊造成了……不可逆的過載損傷。”
林墨宇的心臟猛地一跳!抑製器……受損了?
他下意識地再次看向手腕上那灰白、溫熱、偶爾閃爍的裝置。
全息投影的“灰塔”發出了那經過處理的、毫無波瀾的聲音:“這意味著,林墨宇,你對自身能力的抑製水平,已經無法維持在原有標準。抑製器的部分基礎監控和生命維持功能仍在運行,但其核心的‘能力限製閾值’和‘強製鎮靜’效能已永久性下降約百分之三十七點四。”
百分之三十七點四!這個冰冷的數字像一道驚雷,在他腦海中炸響!
枷鎖……鬆動了?!
不是因為他的技巧,不是因為找到了漏洞,而是因為一次意外的、瀕死的遭遇,導致他體內的野獸本能地掙紮,竟然……崩斷了鎖鏈的一部分!
“這無疑極大地增加了你的不可控性和潛在風險。”陳博士接話道,語氣嚴肅,“按照標準流程,我們應該立即將你的監管等級提升至最高,並轉入長期隔離觀察設施。”
林墨宇的心沉了下去。最壞的情況還是要發生了嗎?
“但是,”陳博士的話鋒再次一轉,這幾乎成了她說話的標準模式,“此次事件也提供了極其寶貴的、關於你這種‘異常殘留’在極端壓力下應激模式的觀測數據。而且,抑製器的損傷是既定事實,強行維持原有監管模式已不現實,提升監管等級投入巨大且未必能取得更好效果,尤其是在你目前表現出……某種新的、更高層級的‘穩定性’之後。”
新的穩定性?林墨宇一愣。他除了感覺體內那股力量更灼熱、更“飽脹”之外,並未感到任何“穩定”。
“你的生命體征和精神波動數據顯示,”陳博士似乎看出了他的疑惑,解釋道,“在經曆那種程度的能量爆發和精神衝擊後,你並未出現預期中的精神崩潰或器官衰竭跡象。你的身體似乎……適應了這種更高強度的能量負荷。或者說,你體內的‘異常殘留’在爆發後,進入了一種奇特的……高能惰性狀態。它更活躍,但也似乎更……‘滿足’?更不容易因細微刺激而失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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滿足?林墨宇想起那飽脹的灼熱感。是因為“吞噬”了那個“潛獵者”的部分力量嗎?還是因為打破了部分抑製?
“因此,經過風險評估與資源效益綜合考量,”全息投影“灰塔”做出了最終決定,“決定維持你現有的監管等級不變。但監管條件變更如下:”
“一、你需要佩戴這款經過緊急改裝的、降低了限製閾值但加強了基礎監測和定位功能的抑製器原型機他手腕上這個)。它將持續評估你的狀態,並在我們判定必要時,仍保留有限的強製乾預能力。”
“二、你的‘臨時協作’義務範圍擴大。你需要更頻繁地配合我們研究這種新的‘高能惰性’狀態,並作為特殊案例,參與對信息態異常,尤其是‘潛獵者’這類具有偽裝和攻擊性個體的勘察與應對任務。”
“三、你的積分獲取效率將相應提升,以匹配更高的風險與貢獻。”
沒有更嚴厲的懲罰,沒有永久的隔離。反而……獲得了更多的“自由”和“機會”?儘管這自由和機會伴隨著更大的危險。
林墨宇看著陳博士和“灰塔”,明白了。他在他們眼中的“價值”提升了。從一個不穩定的、需要小心看管的“廢品”,變成了一個具有獨特研究價值和潛在戰術用途的……危險工具。他們不再試圖完全禁錮他,而是選擇在可控範圍內,利用他那因禍得福而增強、也更具不可預測性的力量。
“我接受。”他嘶啞地回答,沒有第二個選擇。
陳博士點了點頭,對士兵示意了一下。士兵上前,操作了一個手持設備,林墨宇手腕上那灰白色的抑製器屏幕閃爍了幾下,恢複了一絲微弱的、穩定的藍色背光,上麵開始顯示一些簡化的生命體征數據和一個小巧的、代表信號連接的圖標。
“好好休息。新的協作任務很快就會下達。”陳博士說完,和“灰塔”的全息投影一起離開了房間。
房間內重新恢複寂靜。
林墨宇抬起手,看著那不再冰冷、反而帶著一絲溫熱,屏幕也不再完全黑暗的抑製器。他能清晰地感覺到,體內那灼熱的力量在這略微寬鬆的“牢籠”中,緩緩流動著。頭痛依舊,但那是一種充滿力量的脹痛,而非之前的虛弱抽痛。
他嘗試著,像之前那樣,進行了一次最基礎的、彌散狀態的感知。
瞬間,感知的範圍和清晰度都有了明顯的提升!他不僅能“感覺”到房間內電子設備的狀態,甚至能模糊地捕捉到門外走廊裡巡邏士兵身上通訊設備發出的微弱信號!而且,抑製器隻是傳來一陣輕微的、類似提醒的震動,屏幕上的藍色背光穩定如常,並未出現任何警告!
枷鎖,真的鬆動了。
不是因為技巧,不是因為隱忍,而是因為一次瀕死的反抗,一次本能的爆發。
他躺在純白的床上,看著天花板,嘴角緩緩勾起一個沒有任何溫度的弧度。
官方以為用新的條件和任務就能繼續掌控他。
但他們或許沒有意識到,當野獸嘗過了崩斷鎖鏈的滋味,並因此獲得了更強的力量後,它還會甘心永遠被拴著,哪怕是一根更長的鏈子嗎?
餘燼未曾熄滅,反而在烈火的淬煉中,變成了更灼熱、更危險的形態。
他閉上眼睛,感受著體內那從未有過的、飽脹而灼熱的力量感。
下一次,他不會再去數據墳場那樣的邊緣地帶偷偷摸索了。
他要利用這鬆動的枷鎖和官方給予的“機會”,去更接近核心的地方,狩獵更重要的“知識”。
遊戲,進入了新的階段。
而他,已經不再是那個隻能躲在陰影裡舔舐傷口的老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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