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像是被投入湍急的河流,裹挾著碎片向前奔湧。距離數據墳場那次險些致命的遭遇,已經過去了難以細數的日夜。林墨宇手腕上的抑製器早已更換了數代,如今的型號更為輕薄,材質泛著啞光黑,像一道精心設計的科技手鐲,完美嵌入他的日常生活。它不再頻繁閃爍刺目的警告,大多數時候隻是顯示著穩定而複雜的生命體征與能量波動數據流——一種更為精細、也更為無處不在的監視。
他體內的力量,那曾經破碎、冰冷、而後變得灼熱的存在,如今像一頭被部分馴化、但野性深藏的猛獸,盤踞在他意識的深淵。在官方提供的、經過嚴格篩選和閹割的“引導程式”以及長期“協作任務”的打磨下,它變得……“可控”了。至少,表麵上是如此。
他能更精準地引導微弱的電流點亮特定的電路,能更穩定地構築起防禦性的信息屏障以抵擋低烈度的精神衝擊,甚至能像在數據墳場那樣,進行短距離、低精度的“信息掃描”——當然,這一切都在抑製器允許的範圍內,並且每一次使用,都會以劇烈的精神消耗和生理不適為代價,同時被詳細記錄在案。
他不再是那個躲在格子間裡、被同事疏遠的普通職員。他的工牌依舊掛在胸前,但上麵的部門標識已經更換為一個更為模糊、權限卻更高的“特彆項目協調部”。他仍有辦公桌,但更多時候,他出現在城市各個陰暗的角落——信號異常的地鐵隧道、廢棄的通訊基站、甚至是一些發生“技術性故障”的金融數據中心外圍。他的身份是“技術顧問”,協助清理隊處理那些不便於公開的、與信息態異常相關的“低風險故障”。
他成了官方體係內一個特殊的“資產”,一件好用但需要時刻警惕的危險工具。他的監管積分賬戶裡數字頗為可觀,足以支付那間公寓如今更加昂貴的租金房東似乎總能精準地在他積分到賬後提出漲價),以及維持一種遠超從前、卻依舊談不上寬裕的生活水平。他甚至能用積分兌換到一些市麵上難以接觸的、關於基礎能量理論和異常生物學的刪減版資料。
“林專員,目標區域已封鎖。內部檢測到‘蝕碼蠕蟲’集群活動,等級判定為‘黃銅級’,具有中度數據腐蝕性,無物理攻擊能力。請執行標準清理協議第7版,進行掃描定位並引導淨化力場。”通訊器裡傳來現場清理隊指揮官冷靜的聲音。
林墨宇站在一棟廢棄銀行地下金庫的入口處,空氣中彌漫著灰塵和一種類似金屬氧化的腥甜氣味。他穿著特製的、帶有基礎防護功能的灰色製服,手腕上的抑製器屏幕亮著,顯示著金庫內部的能量頻譜圖——無數細小的、不斷蠕動的紅色光點,代表著那些正在啃食殘留金融數據的“蝕碼蠕蟲”。
“收到。”他回應道,聲音透過麵罩顯得有些沉悶。
他閉上眼睛,集中精神。熟悉的頭痛如期而至,但比起最初已經輕微了許多。他引導著體內那被嚴格約束的力量,如同操作一台精密的遠程操控設備,將一股無形的、帶有淨化性質的微弱信息流,緩緩注入金庫內部預設的幾個能量節點。
過程枯燥而疲憊。他能“感覺”到那些“蠕蟲”在淨化力場下如同陽光下的冰雪般消融,也能“感覺”到自己精神力的快速消耗。抑製器傳來穩定的震動,監控著他輸出的每一分能量。整個過程持續了約十五分鐘。
“目標清理完畢。能量殘留降至安全閾值以下。”他報告道,額角已經滲出細密的汗珠。
“確認。任務完成。積分已記錄。”指揮官的聲音毫無波瀾。
這就是他如今的生活。一場又一場設定好難度和流程的“打地鼠”遊戲。他用官方允許的方式,使用著官方“賜予”的枷鎖力量,換取生存的資源和一絲絲可憐的、被嚴格定義的“自由”。
他回到那間熟悉的公寓,卸下製服,手腕上的抑製器在燈光下反射著幽暗的光。他走到窗邊,看著樓下依舊車水馬龍的城市。霓虹閃爍,秩序井然,仿佛那些潛藏在數據洪流陰影下的“蠕蟲”和“潛獵者”從未存在過。
官方給了他一條更長的韁繩,讓他得以看到更廣闊的天地,卻也讓他更深刻地意識到,自己始終被牢牢拴在牧羊人的手中。他們需要他這頭偶爾能驅趕狼群、清理雜草的“頭羊”,但也隨時準備著,在他試圖掙脫或者失去價值時,收緊韁繩,甚至……處理掉。
他抬起手,看著抑製器屏幕上那些跳動的數據。在官方記錄的深處,是否也記載著數據墳場那次,抑製器過載損傷的真正原因?他們是否真的相信那隻是“自體防禦本能”?
他體內那灼熱的力量緩緩流動著,似乎比剛才執行任務時更加活躍了一絲。在長期使用官方“引導程式”的過程中,他並非全無收獲。他逐漸理解了那些程式底層的一些通用邏輯和能量運轉模式,就像一個人即使看不懂外語說明書,也能通過觀察機器的運作,大致猜出某些按鈕的功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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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走到書桌前,打開那台普通的個人電腦。屏幕上顯示著一些公開的新聞和技術論壇界麵。他的手指在鍵盤上懸停片刻,然後,他極其隱蔽地、幾乎不消耗任何精神力地,觸動了體內力量的一個極其微小的“漣漪”。
這不是攻擊,不是掃描,甚至算不上是能力的使用。更像是一種……基於長期“協作”後產生的、對特定環境信號的“條件反射”般的微弱共鳴。
目標是……他公寓樓下的那個老舊區域網絡交換箱。官方為了監控他,必然在那個箱子裡動了手腳,留有後門。
一瞬間,一股極其微弱、幾乎無法察覺的乾擾感反饋回來。抑製器屏幕上的數據流極其短暫地亂碼了零點零一秒,隨即恢複正常。
成功了。他驗證了一個猜測——官方布置的監控節點,其維持自身隱蔽狀態的“靜默協議”,與他長期使用的某種標準淨化力場的底層頻率,存在一個極其微小、理論上可以忽略不計的共振點。剛才他那微不足道的“漣漪”,恰好觸動了這個點,導致了監控信號瞬間的、微不足道的丟包。
這有什麼用?幾乎沒用。無法突破監控,無法獲取信息,甚至無法重複觸發因為抑製器會立刻記錄並適應這種異常波動)。但這意味著,他對這枷鎖和監視係統的理解,又深入了原子級彆的一絲一毫。
他關閉電腦,走到洗手間鏡子前。
鏡中的男人,麵容比幾年前更加削瘦,眼神深處的疲憊被一種更深沉的、如同經過千錘百煉的冷靜所覆蓋。曾經的麻木被磨礪成一種近乎冷酷的耐心。手腕上的抑製器如同身體的一部分,自然卻又無比醒目。
他伸出手,指尖輕輕拂過冰涼的鏡麵。
官方以為給了他韁繩,就能讓他安心做一頭被驅使的牲口。
但他們不會知道,這頭牲口在日複一日拉著磨盤的同時,正在用他們提供的飼料,悄悄鍛煉著自己的獠牙和利爪,並用他們無法察覺的方式,銘記著每一寸韁繩的紋理和重量。
韁繩雖長,陰影更深。
而在陰影之中,獵手與獵物的身份,從來都不是固定的。
他體內的力量微微鼓蕩,鏡中人的嘴角,似乎勾起了一抹轉瞬即逝的、冰冷如刀的弧度。
下一次“協作任務”,很快就會到來。
他期待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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