植物園的任務批複來得很快，幾乎是提交申請的瞬間，係統便自動通過了審核，附帶了一份極其簡略的環境說明和一張臨時通行證。效率高得反常，仿佛生怕他反悔。林墨宇盯著終端屏幕上那個綠色的“已批準”印章，指尖無意識地在抑製器冰涼的殼體上摩挲了一下。d級任務的積分幾乎可以忽略不計，但這反常的順利本身，就是一種信息。
他沒有耽擱，次日清晨便驅車前往城南植物園。與城北物流中心的冰冷高效截然不同，這裡綠意盎然，空氣濕潤，彌漫著泥土和植物特有的清新氣息。巨大的玻璃溫室在朝陽下閃爍著柔和的光，仿佛與世無爭。
出示電子通行證，他被一位穿著園藝工裝、神色有些惴惴不安的老管理員引了進去。“就是那個最大的熱帶雨林溫室，”老管理員指著遠處一座穹頂建築，“裡麵的自動噴淋和溫濕度控製係統，最近老是出毛病。定時器會自己亂跳，噴淋區域錯亂，溫度調節也偶爾失靈。我們檢查了所有線路和控製器，都沒問題……真是見了鬼了。”
林墨宇點點頭，沒有多言，徑直走向那座溫室。推開厚重的玻璃門，一股濕熱的氣息撲麵而來，夾雜著腐殖土和濃鬱花香的混合氣味。高大的棕櫚樹伸展著巨大的葉片，藤蔓纏繞，各種奇異的蘭花和蕨類植物在霧氣中若隱若現。自動噴淋頭隱藏在茂密的植被中，偶爾噴出細密的水霧。
他找了個相對乾燥、靠近控製線路箱的位置站定，閉上眼睛。抑製器屏幕亮起，進入工作模式。與在物流中心時不同，這裡的環境能量背景相對“乾淨”，沒有龐雜的數據流和電磁噪音，隻有植物生命活動產生的微弱生物電場和控製係統穩定運行的基線信號。
他小心翼翼地引導著感知力，如同在清澈的溪水中尋找特定的波紋，重點覆蓋那些老管理員提到的、出現故障的控製節點和定時器線路。
起初，一切正常。控製信號平穩，定時器脈衝規律。他耐心等待著，精神力如同張開的蛛網，捕捉著任何一絲不和諧的擾動。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溫室裡隻有水滴落下和遠處隱約的鳥鳴。老管理員在不遠處緊張地看著他。
突然！
一絲極其微弱、但帶著熟悉“粘滯”質感的乾擾信號，如同狡猾的水蛭，悄無聲息地附著在一條定時器線路上，輕輕“舔舐”了一下！持續時間比物流中心那次更短，幾乎是一閃而逝，隨即隱沒在穩定的基線信號中，仿佛從未出現。
但林墨宇捕捉到了！
就是它！與物流中心那個信號同源！同樣的“質感”，同樣的“心跳”般的間歇性搏動模式！
幾乎在同時——
“嗡！”
手腕上的抑製器再次傳來那短促而強烈的震動！屏幕上的能量曲線猛地跳動，黃色警示燈亮起，那個紅色的三角警告標識再次閃爍！
【警告！再次檢測到高隱匿性未知信號特征與記錄檔案734b匹配）！信號源強度：極微弱。已自動標記並二次上傳！風險等級評估更新：需提高關注！】
二次上傳！風險等級更新！
林墨宇強行壓下心中的波瀾，維持著感知狀態，沒有立刻切斷。他冒險將感知力凝聚得更加精細一絲——不是去追蹤那信號那必然會立刻觸發更強烈的反製），而是像用最柔軟的羽毛尖端，去輕輕“觸碰”那信號殘留的“邊緣”，感受其與環境交互的最表層信息。
一瞬間，一個極其模糊的“認知”掠過他的意識：這個信號……似乎在……讀取？不是破壞，不是乾擾，而是在極其短暫地、被動地“讀取”定時器發出的下一個指令時間？它的目標，似乎僅僅是“獲取信息”？
這個念頭讓他悚然一驚！
“讀取”信息的異常信號？這與通常意義上具有破壞性或混亂特性的“數據排泄物”或“信息擾流”截然不同！它更像是一個……間諜？一個悄無聲息、隻竊取特定數據的“信息竊賊”？
他立刻切斷了感知，臉色比剛才更加蒼白了幾分。精神力的消耗還在其次，關鍵是這個發現背後隱含的意義。
官方急於標記和追蹤的，難道就是這種具有“間諜”性質的異常信號？它們在城市的不同基礎設施中悄然活動，目的不明，僅僅是為了……讀取數據？
“怎麼樣？林……林專員？”老管理員見他睜開眼，連忙上前問道，臉上帶著期盼和不安。
林墨宇深吸一口溫室內濕熱的空氣，平複了一下翻騰的心緒。他不能透露任何關於信號本質的猜測，那遠超一個d級任務顧問該有的認知。
“捕捉到一些非常微弱的異常能量殘留，”他斟酌著詞句，用官方報告慣用的模糊語言說道，“性質特殊，但強度很低，目前看來對設備運行隻有極其輕微和短暫的影響。我會在報告中詳細記錄信號特征，建議你們加強物理線路的日常巡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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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沒有給出任何實質性的解決方案，因為根源不在硬件。老管理員雖然有些失望，但還是道了謝。
離開植物園，坐進車裡，林墨宇沒有立刻發動引擎。他靠在椅背上，看著手腕上那已經恢複平靜、但內部顯然已經將兩次“匹配信號”事件關聯起來的抑製器。
物流中心的數據丟包，植物園的定時器錯亂……看似無關的兩個地點，兩種係統，卻出現了同源的、具有“信息竊取”傾向的異常信號。
這絕不是孤立事件。
官方知道它們的存在，並且高度重視，所以抑製器才會設定如此敏感的反應機製。
而這些信號，它們在城市中遊蕩，究竟在尋找什麼？讀取這些看似普通的數據，目的何在？
他體內的力量微微鼓蕩，那深藏的餘溫仿佛被這新的發現所刺激，變得活躍起來。這不是麵對威脅時的躁動，而是一種……指向性的好奇？一種對同類或者說，同源異類）存在的感應？
他啟動車子，駛離植物園。後視鏡裡，那片鬱鬱蔥蔥的綠色越來越遠，仿佛一個平靜的假象。
溫室裡的低語，與物流中心的雜音，共同指向了一個潛藏在城市正常運行表象下的、更加隱秘的暗流。
而他，這個被官方標記為“工具”的異常存在，似乎在不經意間，觸摸到了這條暗流的邊緣。
接下來，他需要知道，這條暗流究竟流向何方。以及，官方在這條暗流中，扮演著什麼樣的角色。是守護堤壩的人，還是……同樣在暗中垂釣的漁夫？
他看了一眼車載終端上自動同步的、標記為“已完成”的植物園任務，積分依舊微不足道。
但真正的狩獵，已經悄然轉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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