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下庇護所的時間流逝得緩慢而粘稠。昏黃的燈光下,孩子們的聲音和動作都下意識地放得很輕,仿佛怕驚擾了角落裡那個沉睡或者說昏迷)的傷者。
阿土搗碎的草藥帶著一股苦澀的青草氣,敷在傷口上帶來清涼的刺痛感,似乎確實有微弱的止血鎮痛效果。小豆子不時用破布蘸著清水,小心擦拭沈墨臉上和手臂上乾涸的血汙。小花則守在最靠近通道口的位置,手裡依舊握著那把小刀,耳朵警惕地捕捉著外麵任何一絲不尋常的動靜。
沈墨的意識在劇痛與昏沉間浮沉。身體的創傷在緩慢修複,但左眼處的虛無和“鏡之凝視”標記帶來的冰冷鎖定感,如同跗骨之蛆,時刻啃噬著他的意誌。他能感覺到,標記的波動並未因他躲入地下而減弱,反而像是隔著厚重的岩層,與某個遙遠的存在維持著一種令人不安的共鳴。
羅鳴……在等待。等待朔日,等待某個時機的到來。
而他,被困在這裡,像一頭落入陷阱的傷獸。
不知過了多久,一陣輕微的啜泣聲將沈墨從半昏迷狀態中驚醒。他睜開完好的右眼,循聲望去。
是那個紮著羊角辮、叫妞妞的小女孩。她蹲在角落,對著地上幾顆散落的彩色石子掉眼淚,小肩膀一聳一聳的。
“怎麼了,妞妞?”小花放下小刀,走過去輕聲問道。
“我的……我的寶石不見了……”妞妞抽噎著,指著地上一個空出來的位置,“那顆最亮的紅色石頭……昨天還在的……”
看漫畫的男孩阿傑抬起頭,推了推鼻梁上並不存在的眼鏡一個撿來的塑料框),老氣橫秋地說:“肯定是你自己玩丟了,這裡又沒彆人。”
“我沒有丟!”妞妞委屈地大聲反駁,眼淚掉得更凶了。
小豆子也湊過去幫忙找,幾個人在小小的庇護所裡翻找了一陣,一無所獲。
“會不會……是被老鼠叼走了?”阿土小聲猜測,她對這些地下的“原住民”很熟悉。
妞妞聞言,哭得更傷心了。
沈墨靜靜地看著這一幕。孩童的悲傷,純粹而簡單,為了一個微不足道的彩色石子。在這朝不保夕的末日陰影下,這點悲傷顯得如此奢侈,又如此……真實。
他沉默了一下,伸出左手,在身下的毯子邊緣摸索著。之前小豆子幫他清理時,似乎將他身上一些零碎的東西都放在了這裡。他摸到了那塊之前給小豆子的、蘊含微弱淨化能量的乳白色晶石碎片。
他拈起那塊碎片,對著妞妞的方向,輕輕晃了晃。
昏黃的燈光下,晶石碎片折射出柔和溫潤的光澤,比妞妞那些彩色石子不知要“珍貴”多少倍。
妞妞的哭聲戛然而止,瞪大了淚眼朦朧的眼睛,看著沈墨手中那塊會發光的“漂亮石頭”。
小豆子連忙解釋:“妞妞,這個……這個是他的……”
沈墨卻搖了搖頭,將晶石碎片輕輕拋了過去。碎片落在妞妞麵前的空地上,發出清脆的聲響。
妞妞愣住了,看看地上的晶石,又看看沈墨,有些不知所措。
“給你了。”沈墨沙啞地開口,聲音依舊乾澀難聽。
妞妞的小臉上瞬間綻放出驚喜的光芒,她小心翼翼地撿起晶石碎片,緊緊攥在手心,破涕為笑,對著沈墨甜甜地說:“謝謝……謝謝叔叔!”
叔叔?沈墨微微一怔。這個稱呼對他而言,陌生而遙遠。
小花看著這一幕,緊繃的臉色也緩和了一些,她看向沈墨的眼神中,戒備又少了一分。
這個小插曲似乎拉近了沈墨與這幾個孩子之間無形的距離。氣氛不再像之前那樣凝滯。
小豆子趁機問道:“你……你餓不餓?我們還有一點土豆……”他指了指阿土之前削好的、那幾個小小的、發青的土豆。
沈墨搖了搖頭。他的身體現在更需要的是能量的恢複,而非普通的食物。這些土豆對孩子們來說,是寶貴的口糧。
他重新閉上眼睛,繼續引導體內那微弱的力量流轉。必須儘快恢複,哪怕隻是一點點。朔日將至,他不能一直躲在這裡。
時間繼續流逝。
忽然,一直守在通道口的小花猛地站了起來,臉色變得異常嚴肅。
“噓!”她豎起食指放在唇邊,示意大家安靜。
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沈墨也睜開了右眼。
通道外,隱約傳來了一種聲音。
不是風聲,不是老鼠的跑動聲,也不是廢墟坍塌聲。
那是一種……低沉而規律的嗡鳴聲。仿佛有無數隻蜜蜂在遠處振翅,又像是某種大型機械在地下深處運轉。聲音並不響亮,卻帶著一種奇異的穿透力,直接作用在人的心底,讓人沒來由地感到一陣心悸和煩躁。
“什麼聲音?”小豆子緊張地小聲問。
小花搖了搖頭,臉色發白:“不知道……從來沒聽過……”
阿土下意識地抱緊了裝草藥的罐子。阿傑放下了漫畫書。妞妞也停止了擺弄她的新“寶石”,害怕地靠向小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