純白的禁錮仍在繼續。凱特維持著那種近乎冥想的內觀,將全部意識聚焦於自身內部那微弱得幾乎不存在的“漣漪”。這過程如同在無邊黑暗中摸索一根蛛絲,稍有不慎,那脆弱的連接就會中斷,意識重新墜入虛無與死寂。
疲憊是最大的敵人。精神上的創傷遠未愈合,每一次集中注意力都像是在開裂的傷口上施加壓力,帶來陣陣隱痛與眩暈。生理監測係統或許會將她此刻的狀態判定為“靜息”或“休眠”,隻有她自己知道,在這看似平靜的外表下,正進行著一場何等艱難的抗爭。
她不再試圖去“看”那根弦,而是去“成為”那根弦。
她想象著自己的意誌是弦的材質,那份不甘的掙紮是撥動它的力量,而那被抑製場扭曲、束縛的能量流動,則是弦振動時受限的振幅。她在腦海中構建出一個極其簡化的、隻屬於她自身的微觀“弦論模型”。
起初,隻有一片沉寂。想象中的弦如同死物,毫無反應。
她沒有氣餒,隻是固執地、一遍又一遍地重複著這個意念的過程,如同盲人學習觸摸。漸漸地,一種極其微妙的、不同於普通身體感知的“內在觸覺”開始浮現。
她“感覺”到了。
那不是視覺,不是聽覺,而是一種混合了本體感覺與能量感知的奇特體驗。在她意識的聚焦點上,確實存在著一根極其纖細、近乎透明的“弦”。它並非實體,而是她自身精神與殘留能力在抑製場壓迫下,形成的一種脆弱結構。它微微顫動著,頻率低緩,振幅微弱,仿佛隨時會消散。
但它是存在的!
凱特心中湧起一絲微弱的激動,這情緒波動立刻讓那根弦的振動出現了紊亂,幾乎潰散。她連忙收斂心神,重新專注於維持其穩定。
平靜……必須平靜……)
她學會了控製。像初學者操控精細的儀器,她小心翼翼地調整著“意念的力度”,嘗試著讓這根內在之弦發出不同“頻率”的振動。
當她模擬“平靜”時,弦的振動變得舒緩而平穩。
當她模擬“警惕”時,弦的振動變得細密而緊繃。
當她嘗試回憶之前那種被色彩洪流衝擊的“痛苦”時,弦猛地劇烈抖動起來,幾乎要超出她意念的控製範圍,帶來一陣真實的、針紮般的頭痛!
她立刻停止,弦的振動緩緩恢複平緩。
不能觸碰強烈的負麵情緒……太危險……)
她明白了,這根內在之弦與她自身的情緒狀態緊密相連,甚至可以說是她當前情緒與精神能量的直接映射。抑製場壓製了她與外部世界的共鳴,但無法消滅她自身產生的“音源”。
那麼……是否可以反過來,通過主動“演奏”這根弦,來影響自身的狀態?
一個更大膽的想法誕生了。
她開始嘗試“編織”簡單的“旋律”。不是複雜的樂章,隻是幾個代表“穩定”、“專注”、“恢複”的簡單振動模式,循環往複。
過程依舊艱難。她的精神力量太弱,維持這種精細操作如同讓一個重傷員進行微雕。汗水再次浸濕了她的額發,太陽穴的抽痛持續不斷。
但效果,開始隱約顯現。
當她持續“演奏”那代表“穩定”的振動模式時,她感到一種微弱卻真實的心緒平複,呼吸似乎也順暢了一絲。那源自靈魂深處的、被撕裂後的驚悸感,被這單調卻堅定的“內在之音”稍稍撫慰。
當她專注於“恢複”的旋律時,那種精神被掏空後的極致疲憊感,似乎減緩了侵蝕的速度,雖然遠談不上恢複,但至少……不再繼續惡化。
這變化微乎其微,幾乎可以忽略不計。但對於身處絕對孤獨與絕望中的凱特而言,這無異於在黑暗中看到了一縷極其微弱的、由她自己點燃的星光。
她找到了在這純白牢籠中,保持自我、甚至進行微弱反抗的方法。
她不知道這能堅持多久,也不知道這最終會導向何方。但她知道,她不能再像之前那樣,被動地等待崩潰或救贖。
外在的弦被隔絕,她便聆聽內在的弦。
這無聲的“演奏”,是她與自己達成的,第一個秘密協議。
隔離室外,監控中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