閘門在身後沉重地合攏，將過濾中心的喧囂、血腥與瘋狂徹底隔絕。驟然降臨的寂靜，反而讓耳膜有些不適應，隻剩下遠處城市隱約的警笛聲，如同背景音般低徊。
外界的光亮並非陽光，而是城市邊緣工業區特有的、被汙染大氣折射後顯得朦朧而冰冷的月光與霓虹混合體。空氣中彌漫著潮濕、鐵鏽和淡淡化學廢料的氣味，但對剛從那個純白與血腥地獄中掙脫出來的兩人而言，這已是近乎奢侈的自由氣息。
馬爾科姆幾乎將全身重量都倚在凱特身上，右胸的傷口每一次呼吸都帶來撕裂般的劇痛，儘管那奇異的重構能量仍在緩慢起效，但失血和體力透支讓他的視線陣陣發黑。他側過頭，看向近在咫尺的凱特。
月光勾勒著她蒼白的側臉，那雙湛藍的、蘊含著星璿的眼睛正警惕地掃視著周圍的環境。她的呼吸平穩，扶著他的手臂穩定有力，完全不像一個剛剛從深度靜滯和意識爭奪戰中蘇醒的人。那份非人的平靜，讓馬爾科姆心底那絲疏離感再次浮現。
“這裡不能久留。”凱特開口，聲音依舊平穩，聽不出情緒。她扶著馬爾科姆，快速移動到一堆廢棄的工業集裝箱後麵，這裡能暫時遮蔽來自後方設施可能的目光。
她讓馬爾科姆靠坐在冰冷的集裝箱壁上，自己則蹲下身，纖細的手指輕輕拂過他右胸的傷口。那動作不像是在檢查傷勢，更像是在……感受能量流動的脈絡。
“貫穿傷，肺部部分撕裂，能量殘留正在被中和。”她陳述著，如同在分析一個無關緊要的數據，“你的自愈能力比預估的強。但需要縫合和抗感染處理。”
馬爾科姆看著她專注的側臉，那熟悉的輪廓在月光下顯得有些虛幻。“凱特……”他聲音沙啞地開口，“你……怎麼樣了？”
凱特抬起眼，那雙星璿之眸對上他的視線。“‘它’的意誌暫時沉寂。靜滯力場的崩潰和後續的能量衝擊，消耗了它大部分活性。我利用了這個空隙，進行了……重構。”她頓了頓，似乎在尋找合適的詞語，“我的能力，發生了進化。或者說，回歸了某種更接近本質的形態。”
“重構？”馬爾科姆捕捉到這個關鍵詞。
“不再是單純地感知或引導情緒弦線。”凱特的目光落回他的傷口，指尖泛起極其微弱的、月華般清冷的光暈，輕輕按在傷口邊緣。“而是……理解其內在結構，並進行有限度的乾涉與……重塑。”
隨著她指尖光暈的流動，馬爾科姆感到傷口傳來一陣奇異的麻癢，仿佛有無數微小的、冰涼的絲線正在皮肉之下穿梭，將斷裂的組織重新連接、撫平。疼痛在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減輕。這不是傳統的治愈，更像是一種……物質與能量的微觀再編織！
“你……在重構我的傷口？”馬爾科姆難以置信。
“隻是加速並引導你自身的愈合過程，賦予其更優化的‘秩序’。”凱特平靜地解釋，仿佛在說一件再平常不過的事情，“強行無中生有或逆轉熵增，目前還無法做到。”
目前還無法做到……這句話背後的含義讓馬爾科姆心中一凜。她的能力，究竟走到了哪一步？
短暫的沉默中，隻有遠處警笛聲和風吹過廢棄金屬的嗚咽。
“我們必須離開這片區域。”凱特結束了暫時的處理，站起身，月光在她身後投下清冷而修長的影子，“官方和‘拾荒者’都不會放棄搜索。埃利亞斯仲裁官……他可能已經鎖定了我們的能量簽名。”
馬爾科姆嘗試著動了動，雖然依舊虛弱，但已經能夠勉強獨立站立。“去哪裡？”他問，目光掃過這片荒涼的工業廢墟。他們對所在的具體位置一無所知。
凱特閉上眼，那雙星璿之眸被遮蓋，但她周身似乎散發出一種極其微弱的感知波動，如同水波般向四周擴散。片刻後，她重新睜眼，指向一個方向。
“那邊。能量流動相對平緩，有大量非官方的生命活動跡象，信號乾擾強烈。適合隱藏。”
她沒有解釋是如何感知到的，但馬爾科姆選擇了相信。就像過去無數次那樣。
兩人互相扶持著，深一腳淺一腳地離開廢棄能源過濾中心的外圍，融入工業區更加深邃的陰影之中。凱特似乎對路線有一種莫名的直覺，總能避開主乾道和可能有監控的區域，選擇最隱蔽、最不引人注目的路徑。
馬爾科姆沉默地跟著，大部分精力用來對抗傷口的疼痛和身體的疲憊，同時也在暗中觀察著凱特。她的步伐穩定，動作協調，甚至比受傷的他更有耐力。但那偶爾在月光下閃過的、過於平靜無波的眼神，總讓他感到一絲不安。
這真的是凱特嗎？還是那個“重構”後的存在，僅僅保留了凱特的記憶和外殼？
行進了大約半小時，他們穿過一片鏽蝕的管道叢林，前方出現了一條漂浮著油汙的、散發著惡臭的排水渠，對麵是一片更加破敗、如同蜂窩般密集的棚戶區。微弱的燈火在棚戶區的縫隙間閃爍，隱約傳來嘈雜的人聲和劣質音響的噪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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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過那裡。”凱特說，“可以暫時避開主要通道的搜查。”
排水渠上隻有一根鏽跡斑斑的粗大管道作為橋梁。馬爾科姆看著那滑膩的管道和下方黝黑的水麵，皺了皺眉。
“我可能過不去。”他實話實說，右胸的傷讓他難以保持平衡。
凱特沒有說話，隻是走到他麵前，轉過身，微微蹲下。“上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