旋轉椅發出令人牙酸的摩擦聲,在死寂的廢墟大廳裡回蕩,格外刺耳。馬爾科姆全身肌肉瞬間繃緊,匕首橫在身前,將凱特護在身後,目光死死鎖定那緩緩轉過來的身影。
椅子上坐著一個人形……或者說,曾經是人的東西。
它他?)穿著一件沾滿油汙、多處破損的深棕色工裝,樣式古老。裸露在外的皮膚呈現出一種不健康的灰白色,布滿了細密的、如同電路板紋路般的暗色線條。它的臉龐大部分被一個碩大的、布滿劃痕的深黑色護目鏡遮擋,護目鏡邊緣延伸出幾根細小的金屬管,連接著它的太陽穴和下頜。鼻子和嘴巴的部位則被一個結構複雜的金屬呼吸麵罩覆蓋,正隨著極其微弱的呼吸,發出嘶嘶的輕響。
最令人不安的是它的雙手。那雙手戴著一副厚重的、指尖鑲嵌著各種微型工具的工作手套,此刻正停在一個打開了一半的、內部結構極其精密的金屬儀器上。它的手指……是半透明的,隱約能看到裡麵如同光纖般流淌的、極其微弱的藍色能量流。
這不是活人。至少不是通常意義上的活人。更像是一個……高度改造的機械義體?或者某種依靠能量維持的……存在?
那護目鏡後的“目光”如果它有目光的話)似乎落在了馬爾科姆和凱特身上,尤其是在凱特那雙星璿之眸上停留了片刻。沒有任何敵意,也沒有驚訝,隻有一種……古井無波的平靜,仿佛他們的到來早已在預料之中。
一個沙啞、帶著明顯電子合成音質感、卻意外地並不冰冷的聲音,從呼吸麵罩下傳來:
“信號屏蔽場外沿的擾動……果然是你們。比‘織網者’預估的抵達時間,晚了四分十二秒。”
它他?)的聲音頓了頓,那半透明的手指輕輕敲擊了一下手中的儀器,發出清脆的金屬叩擊聲。
“空間折躍的餘波尚未完全平息。仲裁官的秩序印記如同跗骨之蛆。你們的狀況……比信息流中描述的更為糟糕。”
馬爾科姆沒有放鬆警惕,沉聲問道:“你是誰?‘織網者’派你來的?”
那存在微微偏了偏頭,護目鏡反射著凱特眼中微弱的光芒。“稱呼我為‘守鐘人’cockkeeper)。至於派遣……不完全是。我與‘織網者’存在信息交換協議,但並非隸屬關係。”
它的“目光”轉向凱特。“而你……‘弦月’。你的能量簽名……發生了顯著偏移。‘重構’的深度超出了數據庫的記載。看來,靜滯間內的遭遇,催化了某些……意料之外的變量。”
凱特與“守鐘人”對視著,星璿之眸中光芒流轉,似乎在快速分析對方的結構和能量特征。“你的存在形式……非標準生物體,非純機械造物。能量核心基於某種……穩定的熵減反應。與這片廢墟的時空停滯狀態存在共鳴。你是……此地的‘維護者’?”
“維護者……”“守鐘人”重複了這個詞,電子音中似乎帶上了一絲極淡的……類似感慨的波動,“算是吧。維護這座‘時之墓園’的寂靜,確保某些……不應被喚醒的‘錯誤’,永遠沉睡。”
它抬起那半透明的手,指向大廳深處一個被更多複雜儀器和粗大線纜環繞的、如同巨大棺槨般的金屬結構。“這裡,曾是一個試圖窺探‘時間基石’的愚蠢項目的遺址。項目失敗了,代價是這片區域被從正常的時間流中……‘剪切’了出來,陷入了永恒的‘刹那’。而我,是那場災難後,唯一殘存的……‘管理員’。”
時間實驗?時空剪切?馬爾科姆感到一陣頭皮發麻。這個世界隱藏的秘密,遠比他想象的更加深邃和危險。
“我們沒興趣了解這裡的曆史。”馬爾科姆打斷道,目光掃過身後,仿佛能穿透牆壁看到那正在迫近的追兵,“‘追跡者’很快會到。我們需要離開這裡的方法,或者至少能暫時擺脫追蹤的地方。”
“守鐘人”的護目鏡似乎閃爍了一下。“離開?‘無聲曠野’是單向的過濾器。常規手段無法逆向穿透其邊界,除非再次啟動不穩定的空間折躍,但那無異於向追蹤者發送更精確的邀請函。”
它的話讓馬爾科姆的心沉了下去。
“至於擺脫追蹤……”“守鐘人”的電子音頓了頓,似乎在計算著什麼,“仲裁官的秩序印記基於底層規則鎖定,極難清除。但……並非完全沒有辦法。”
它的“目光”再次聚焦在凱特身上。“‘弦月’的‘重構’能力,本質上是有限度地修改局部規則。如果她能精確解析印記的結構,並找到其與當前時空背景規則的……‘不兼容點’,或許可以進行局部覆蓋或……‘欺騙’。”
凱特聞言,星璿之眸中的光芒再次變得銳利,她望向虛空中的某個方向,那裡似乎還殘留著秩序印記無形的波動。“解析需要時間,以及……不受乾擾的環境。追兵不會給我們這個時間。”
“守鐘人”那半透明的手指在旁邊的儀器上快速敲擊了幾下,大廳一側的牆壁突然無聲地滑開,露出後麵一條向下延伸、散發著幽藍光芒的通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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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下維護層。那裡的時空結構更加混亂,能量背景噪音更強,可以一定程度上乾擾印記的穩定性,為你們爭取最多……十七分鐘。”它說道,“但風險同樣存在。維護層深處,封存著一些項目失敗時產生的……‘時空殘響’和未完全消散的‘邏輯悖論實體’。它們極度危險,且會對任何有序能量場產生強烈的排斥反應。”
它看向凱特,意有所指:“尤其是你,‘弦月’。你的‘秩序’之力,在它們眼中,如同黑暗中的燈塔。”
這幾乎是一個兩難的選擇。留在地上,很快會被“追跡者”找到。進入地下,則要麵對未知的、可能同樣致命的時空異常。
就在這時,凱特突然開口,不是對“守鐘人”,而是對馬爾科姆:“我的計算結果顯示,進入地下維護層,生存概率為百分之四十一點五。留在地麵,與‘追跡者’正麵衝突,生存概率低於百分之七。”
她的星璿之眸平靜地注視著馬爾科姆:“我選擇概率更高的路徑。”
馬爾科姆看著凱特那雙非人卻堅定的眼睛,又看了一眼身後那仿佛能吞噬一切的黑暗入口,深吸一口氣,壓下心中的不安。
“帶路。”
“守鐘人”微微頷首如果那動作可以稱為頷首),率先走向那條幽藍的通道。“跟上。注意腳下,不要觸碰任何看起來……不自然的東西。”
通道向下延伸,牆壁不再是冰冷的金屬或混凝土,而是一種光滑的、仿佛由凝固的藍色能量構成的物質,散發著微光。空氣變得更加寒冷,那股乾燥的金屬腥味被一種更奇異的、如同臭氧和舊紙張混合的氣味取代。耳邊開始出現細微的、仿佛無數人同時低語的雜音,時遠時近,擾人心神。
“時空背景輻射增強,”“守鐘人”頭也不回地解釋道,它的聲音在通道中帶著奇異的回響,“那些‘雜音’是過去時間的碎片回響,無視即可。集中精神,穩定你們自身的能量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