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機老人那聲歎息在零號研究室內緩緩散開。
像一粒石子投入死水。
沒有激起波瀾,隻是讓那份沉悶的寂靜變得更加厚重。
房間裡沒有人說話。
一個月。
這個時間單位像一把無形的枷鎖,扣在了在場每個人的脖子上。
並且正在一寸寸收緊。
一位肩上扛著璀璨將星的軍部老人,布滿溝壑的臉龐上肌肉緊繃著。
他從戰爭年代走來,經曆過無數次生死抉擇。
可此刻他放在指揮台上的手,因為過度用力指節已經失去了血色。
他試圖開口。
嘴唇蠕動了幾下,卻隻發出了乾燥的摩擦聲,像是喉嚨裡塞滿了沙礫。
最終他身旁一位同樣是八階的將領替他問出了那個問題。
那位將領氣息更為銳利,此刻聲音卻很低很啞。
像是用儘了全身力氣才從喉嚨裡擠出來。
“難道……”
“就真的沒有彆的辦法了嗎?”
這個問題帶著一絲不甘,一絲掙紮。
飄蕩在凝固的空氣裡。
天機老人緩緩睜開了眼。
那雙剛剛才恢複渾濁的眼睛裡,此刻是一片古井無波的平靜。
平靜得近乎殘酷。
他沒有去看提問的將領,目光依舊落在前方那片空無一物的地方。
仿佛他陳述的隻是一個與自己無關的,早已注定的事實。
“辦法有兩個。”
他的聲音很平,沒有絲毫起伏。
“其一。”
天機老人停頓了一下。
冰冷的字眼一個一個從他口中吐出。
“在‘世界之心’徹底成熟,被深淵法則完全汙染之前……”
“由龍國最高戰力出手。”
“在宿主尚且保留自我意識的時候,將其……”
老人再次停頓。
似乎在尋找一個不那麼殘忍的詞彙,但最終還是放棄了。
“人道毀滅。”
這四個字不帶任何感情色彩。
它們像四根冰冷的鋼針,精準的刺入在場每個人的耳膜。
然後直抵心臟。
房間裡的溫度仿佛在這一瞬間又下降了幾度。
幾乎是下意識的,所有人的目光都從天機老人身上移開。
避開了那個站在角落陰影裡的身影。
可那目光又像被磁石吸引的鐵屑,不受控製的用餘光瞥向那個方向。
龍老垂在身側的手,五指蜷縮又張開,反複了三次。
首席科學家的身體晃了晃,伸手扶住了身旁冰冷的儀器外殼,指尖因為用力而泛白。
那些剛剛還因為窺見世界真相而感到戰栗的軍官和學者們,此刻臉上隻剩下一種複雜到難以言狀的表情。
有同情、有歉意。
還有一絲他們自己都不願承認,卻又真實存在的期望。
天機老人的聲音沒有停。
繼續陳述著第二個選擇。
那聲音依舊平淡,仿佛隻是在做一道邏輯題。
“其二,放任不管。”
“賭。”
“賭深淵教派的手段不夠高明,無法在最後時刻完全篡改‘格式化’的指令。”
“也賭那個女娃自身的意誌足夠強大,能抵抗住深淵法則的侵蝕,堅持到最後一秒。”
老人說到這裡,嘴角扯動了一下。
露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弧度。
“但天機所示……”
“最終的結果九成是全球格式化,地表的一切回歸塵土。”
“剩下一成……”
“是深淵降臨。”
話音落下。
再也沒有人抱有任何僥幸。
一個九死一生的賭局。
賭輸了世界重啟,賭贏了世界變成深淵的樂園。
這根本不是選擇。
這是一個包裹著糖衣的陷阱,無論怎麼選最終都通向毀滅。
世界的存亡。
妹妹的生命。
這道連神明都無法回答的終極電車難題,此刻就這麼血淋淋的被擺在了林風的麵前。
他依舊靠在牆角的陰影裡,一動不動。
沒有人能看清他臉上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