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將老君觀籠罩在一片靜謐之中,隻有山風拂過古鬆的簌簌聲和遠處隱約的蟲鳴。李莎拉結束了又一天堪稱折磨的修煉,渾身酸痛,卻沒什麼睡意。她走到後院,發現那位白袍高大道人正獨自站在庭院中央,仰頭望著沒有月亮、隻有稀疏星辰的夜空,身影在黑暗中顯得格外孤寂,仿佛與這片天地融為一體,又仿佛隨時會化作青煙散去。
李莎拉猶豫了一下,還是鼓起勇氣走了過去。經過這段時間的“電療”和“錘煉”,她對這位神秘道人的恐懼減少了許多,取而代之的是一種越來越濃烈的好奇。
“前輩,”她輕聲開口,生怕驚擾了這份寧靜,“我……我能問您一個問題嗎?”
白衣道人沒有回頭,依舊維持著仰望星空的姿勢,隻是幾不可察地微微頷首,示意她可以問。
李莎拉吸了口氣,問出了那個盤旋在她心裡很久的疑問:“您……為什麼選擇出家,當一位道人呢?”
這個問題似乎觸及了某種塵封已久的東西。白衣道人沉默了片刻,那模糊的麵容在星光下更顯朦朧。然後,一個平靜得幾乎沒有波瀾的聲音響起,回答了三個字:
“家沒了。”
他的聲音很輕,像是一片羽毛落在寂靜的湖麵,沒有激起絲毫漣漪,卻帶著一種沉甸甸的、足以壓垮一切的重量。
李莎拉愣住了。“家沒了”?這個答案如此簡單,卻又如此……絕望。她順著道人的目光也看向天空,漆黑的夜幕上,星星遙遠而冰冷,她努力睜大眼睛,卻什麼特彆的也看不出來,隻覺得那無儘的虛空讓人心裡發慌。
或許是今夜星光勾起了久遠的回憶,又或許是李莎拉這個問題問到了某個他自己都快要遺忘的角落,白衣道人罕見地再次開口,聲音依舊平淡,像是在敘述一件與己無關的往事:
“很小的時候……父親總喜歡帶我去騎馬。”
他的話語將李莎拉拉入了一個遙遠的畫麵。那似乎是一片廣袤的平原,草色青黃,風吹過時,蕩起層層波浪。一個小小的男孩,騎在一匹溫順的矮種馬背上,馬兒嘚嘚地小跑著,帶著他在風中馳騁。身後,是父母縱馬跟隨的身影,他們的目光緊緊追隨著前麵的小不點,空氣中彌漫著青草的氣息、陽光的味道,還有無憂無慮的歡笑。
“那是我……最快活的時候了。”白衣道人最後說道,語氣依舊沒有任何起伏,仿佛那極致的快樂也早已被歲月磨平,隻剩下一個蒼白的概念。
李莎拉聽得有些出神,她試圖想象那個畫麵,一個縮小版的白衣道人,騎著小馬,在父母寵溺的目光中奔跑……這畫麵與他如今這深不可測、近乎非人的形象實在相差太遠。
“騎馬?”李莎拉捕捉到了一個細節,她家境優渥,父親是開教堂的,在百新國也算是有錢階層,她很清楚在現代社會,尤其是在百新國這種高度城市化、土地金貴的地方,能夠擁有馬匹、並且有地方縱馬奔馳意味著什麼。“您家裡……很有錢嗎?”她忍不住問道,“在百新國,能騎馬的地方可太少了,除了南邊那個私人島嶼被富豪買下來改造成了馬場,普通人根本接觸不到。您是在草原上長大的嗎?”
她自顧自地分析著,聯想到自己的成長環境。她從不缺錢,物質豐富,但內心深處,那份來自父母、尤其是父親的情感缺失,讓她對“家”和“愛”有著異乎尋常的渴望和敏感。
就在她思緒飄遠的時候,一個電光火石般的念頭突然擊中了她!
她猛地抬起頭,難以置信地看向白衣道人,聲音因為驚訝而微微拔高:“等等!前輩!你……你一直跟我說的都是百新國的話?!”
這個發現讓她後知後覺地感到震驚。來到老君觀這麼久,她一直是用英語跟觀裡的人交流,磕磕絆絆,隻有那位在海關工作、經常跟外國人打交道的二師兄義雄英語最好,能跟她順暢溝通。
可眼前這位神秘的白衣道人,從第一次在山路上相遇,到現在日常的指導和偶爾的對話,自始至終,用的都是流利純正的百新國語言!她之前完全沉浸在自己的情緒和修煉的痛苦中,竟然忽略了如此明顯的事實!
白衣道人終於緩緩低下頭,那雙仿佛蘊藏著星河流轉、卻又空洞得映不出任何倒影的眸子,第一次真正地“看”向了李莎拉,雖然他的麵容依舊模糊。那目光似乎穿透了她的皮囊,看到了她內心的驚詫。
“我自小在百新國長大。”他平靜地確認了李莎拉的發現,語氣沒有任何變化,仿佛這隻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但我父母,都不是百新國人。”
他頓了頓,似乎在回憶某個極其久遠、早已褪色的信息碎片,然後補充道,用了一個對李莎拉而言有些陌生的古老詞彙:
“我母親……似乎是胡人的後代。應該是……東胡人。”
“東胡人?”李莎拉重複著這個陌生的詞,她對這個古老的東方民族稱謂一無所知,但這解釋了他母親可能並非中原主流族群,也間接說明了他輪廓或許比普通中原人更加深邃的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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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刻,李莎拉看著眼前的白衣道人,感覺他身上的迷霧似乎散去了一點點,卻又變得更加複雜和神秘。一個在百新國長大,擁有異族血統,卻最終成為中原古老道觀裡一位修為通玄、甚至可能以陽神狀態存在的“仙人”?他口中的“家沒了”,背後又隱藏著怎樣一段驚心動魄、足以讓一個曾經在平原上縱馬歡笑的孩童,最終走上這條近乎摒棄七情六欲的修行之路的往事?
她不再追問,隻是默默地將這些碎片化的信息記在心裡。夜空下,兩人再次陷入沉默。一個依舊淡泊得像要化入這夜色,一個則滿心都是翻騰的疑問和一種奇特的、因為共享同一種語言而產生的、微乎其微的親近感。這寂靜的庭院,仿佛成了一個時空交錯的節點,容納著兩個截然不同、卻又因緣際會在此相遇的靈魂。
夜色漸深,後院古鬆下,白衣道人與李莎拉的對話在寂靜中緩緩流淌。他們誰也沒有注意到,在廊廡的陰影裡、在月亮門的拐角後、甚至在大殿虛掩的窗欞縫隙間,不知何時已悄然聚集了好幾個身影。
正是老君觀仁字輩的幾位師叔。他們一個個收斂氣息,如同融入了夜色本身,動作鬼鬼祟祟,卻又帶著一種難以言喻的鄭重。有的半個身子藏在粗大的廊柱後麵,隻探出半個腦袋;有的蹲在花壇旁,借著茂盛花草的遮掩;更有甚者,像年輕些的仁義師叔,明明目不能視,卻也由一位師弟輕輕攙扶著,麵朝著後院的方向,仿佛在用其他感官“凝視”著那片星光下的剪影。
當聽到白衣道人用那平淡無波的語氣說出“家沒了”三個字時,陰影裡,仁修師叔的身體幾不可察地微微一顫。他下意識地抬手,用道袍寬大的袖口,極其快速地在眼角按了按。
旁邊,另一位身材微胖的師叔,更是早已從懷裡摸出一方洗得發白的舊手帕,緊緊攥在手裡,時不時地就要抬起來,用力地擤一下鼻子,儘管他極力壓抑,還是發出了細微的、悶悶的抽氣聲。他那圓潤的臉上,平日總是笑嗬嗬的表情此刻消失不見,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混雜著心疼與追憶的複雜神色。
攙扶著仁義師叔的那位師弟,看著遠處那對交談的身影,眼眶也微微泛紅。他深吸了一口氣,似乎想平複情緒,卻忍不住彆過頭去,肩膀輕輕聳動了一下。就連平日裡最為嚴肅、掌管戒律的仁清師叔,此刻也隻是沉默地站在最外圍的陰影中,雙手負在身後,指節卻因用力而微微發白,下頜線繃得緊緊的,目光深沉地落在白衣道人那孤寂的背影上,久久沒有移開。
他們的動作小心翼翼,連呼吸都放得極輕,生怕驚擾了後院那難得的氣氛。沒有交談,沒有議論,隻有一種無聲的、洶湧的情感在這些長輩之間默默傳遞。那不僅僅是對一位強大存在的敬畏,更蘊含著一種極其深厚的、幾乎如同對待血脈至親般的牽掛與疼惜。看到那位平日裡如同高山積雪、古井寒潭般難以接近的存在,此刻竟能與那個來自異國、家在教堂的女孩平和地交談,甚至提及了塵封的過往,他們心中都湧起了一種難以名狀的、近乎欣慰的酸楚。
雖然那個李莎拉的家是開教堂的,與他們道門並非同源,但此刻,這似乎一點也不重要了。重要的是,那片籠罩在最高處、仿佛亙古不化的冰雪,似乎因這女孩的出現,終於吹入了一絲微弱卻真實的風。他們偷偷地看著,如同守護著一個脆弱而珍貴的夢境,連最細微的動靜都不敢發出,唯恐打破了這夜色下,跨越了難以言喻的阻隔後,來之不易的片刻“重逢”。夜風吹過,拂動他們的道袍,卻吹不散那凝聚在陰影中的、沉甸甸的關切與無聲的守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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