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集地牢禪音
地牢的石壁帶著常年不化的濕寒,像無數根細針,順著衣襟往骨縫裡鑽。雙經渡盤膝坐在鋪著乾草的地麵上,腰背挺得筆直,仿佛身下不是陰潮的囚室,而是禪房裡那張磨得發亮的蒲團。他手裡捧著一卷磨損邊角的《金剛經》,書頁在昏暗中泛著淡淡的黃,像是浸過歲月的茶漬。
牢門外傳來鐵鏈拖動的刺耳聲響,伴隨著獄卒粗啞的嗬斥:“姓雙的,王爺問你,那藥方是不是動了手腳?為何他服了幾日,心悸反倒更重了!”
雙經渡緩緩抬眼,目光平靜得像一潭深水。他並未立刻回答,而是將書頁輕輕合上,指尖在“應無所住而生其心”那一行上稍作停留。“藥方是依《內經》‘肝木乘火’之理所擬,柴胡疏肝,黃芩瀉火,甘草調和,君臣佐使分明,何來動手腳之說?”他的聲音不高,卻帶著一種穿透地牢陰霾的清亮,“晉王心悸加重,非藥之過,乃心之擾也。”
獄卒被他從容的態度惹惱,抬腳在牢門上踹了一腳,鐵條發出哐當巨響:“少跟老子拽這些酸文!王爺說了,你若再不老實,就把你這雙手給廢了,看你還怎麼給人診脈!”
雙經渡微微蹙眉,不是因為恐懼,而是惋惜。他看向獄卒腰間掛著的藥囊——那是晉王府醫官給獄卒治風濕的藥膏,氣味透過門縫飄了進來。“壯士腰間藥膏,應是治痹症的吧?”他忽然開口,語氣帶著醫者的自然關切,“隻是這藥膏性烈,壯士膝蓋畏寒多年,恐是寒濕入骨,單用外敷怕是難除根。若信得過,可試試艾葉煮水熏洗,再配著獨活寄生湯內服,或能緩解。”
獄卒愣了一下,下意識摸了摸膝蓋。他這老寒腿是早年在邊關當兵落下的,每逢陰雨天就疼得直咧嘴,連府裡的醫官都隻說“難根治”,這囚醫竟一眼看出症結?他臉上的凶橫淡了幾分,卻依舊嘴硬:“誰要你假好心!再敢胡言亂語,仔細你的皮!”說罷,哼了一聲,拖著鐵鏈轉身離去,隻是那腳步,比來時慢了些。
地牢重歸寂靜,隻剩下石壁滲水的滴答聲。雙經渡重新打開經書,低聲誦讀起來。“凡所有相,皆是虛妄。若見諸相非相,即見如來……”他的聲音不疾不徐,像一股清泉,滌蕩著囚室的濁氣。奇妙的是,隨著經文聲響起,那刺骨的濕寒仿佛都減輕了幾分,連牆角蛛網裡的蜘蛛,都安靜地伏著,不再亂爬。
不知過了多久,牢門外又有動靜,這次卻是輕緩的腳步聲。雙經渡抬眼,見是晉王身邊的貼身侍衛長,正端著一碗黑乎乎的藥湯站在門口,臉色複雜。“雙先生,”侍衛長的聲音有些乾澀,“王爺方才又心悸了,疼得在床上打滾,醫官們都沒辦法……這是按您的方子熬的藥,王爺不肯喝,說要您親自送去。”
雙經渡接過藥碗,溫熱的觸感從指尖傳來。他看了看侍衛長,見其眼底有難掩的焦慮,便知晉王此次病發不輕。“王爺可有說什麼?”
“就……就罵您是妖醫,說要是他有個三長兩短,定要誅您九族。”侍衛長低頭說著,聲音越來越小,“但先生,屬下瞧著,王爺雖罵得凶,卻總在問您在牢裡做什麼……”
雙經渡心中了然,這便是執念太深的緣故。心似烈火,稍有不順便燃得更旺,燒得自己五臟俱焚。他將藥碗遞給侍衛長:“你且回去告訴王爺,這藥需趁熱服下。另外,可取一張宣紙,寫下‘息怒’二字,貼在他床頭。若他能盯著這兩個字,靜坐到氣息平穩,今夜或許能安睡。”
侍衛長接過藥碗,猶豫了一下:“先生,您就不怕……王爺遷怒於您?”
“我是醫者,隻知治病,不知避禍。”雙經渡微微一笑,目光落在牢門外透進的一縷微光上,“你看這光,縱是地牢也擋不住。人心若明,何懼陰霾?”
侍衛長似懂非懂,點了點頭,快步離去。雙經渡重新閉上眼,繼續默念經文。他知道,晉王的病,終究要自己跨過那道“執念”的坎,旁人能做的,不過是在他掙紮時,遞上一根稻草。
然而,事情的發展卻超出了預料。半個時辰後,地牢外突然傳來一陣雜亂的腳步聲,夾雜著驚惶的呼喊:“不好了!王爺暈過去了!”“快請醫官!”“去報陛下!”
聲音越來越近,牢門被猛地打開,幾個侍衛衝了進來,不由分說地將雙經渡架起。“姓雙的,王爺要是有個三長兩短,你也彆想活了!”為首的侍衛目露凶光,手上的力道幾乎要捏碎雙經渡的胳膊。
雙經渡沒有掙紮,隻是平靜地問:“王爺暈過去前,可有看那‘息怒’二字?”
侍衛一愣,隨即怒道:“都什麼時候了,還說這些!快走!”
雙經渡被拖拽著穿過晉王府的回廊,廊下的燈籠在風中搖曳,將他的影子拉得忽長忽短。他看到晉王的臥房外擠滿了人,醫官們進進出出,個個麵色凝重。空氣中彌漫著濃鬱的藥味,卻壓不住一絲若有若無的戾氣——那是晉王心中的火,燒到了極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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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他即將被推進臥房時,一個清朗的聲音從人群外傳來:“住手!陛下有旨,即刻釋放雙經渡先生,令其診治晉王!”
眾人紛紛回頭,隻見李修遠手持聖旨,正快步走來,身後跟著宮中的內侍。侍衛們見狀,隻得鬆開手,雙經渡踉蹌了一下,站穩身形。李修遠走到他麵前,低聲道:“先生受驚了,陛下信你。”
雙經渡望著李修遠眼中的懇切,點了點頭。他整理了一下被扯皺的衣襟,邁步走向晉王的臥房。臥房內,晉王麵色青紫地躺在床上,呼吸急促,雙手緊緊抓著床單,指節泛白。
雙經渡上前,搭住晉王的手腕,脈象浮而散亂,如風中殘燭。他眉頭微蹙,從藥箱裡取出銀針,快如閃電地刺入晉王的內關、膻中、太衝三穴。“取溫水來。”他沉聲吩咐,聲音帶著不容置疑的力量。
侍女慌忙端來溫水,雙經渡撬開晉王的嘴,灌下幾口,又撚動銀針,手法沉穩精準。片刻後,晉王喉嚨裡發出一聲悶哼,吐出一口濁氣,臉色漸漸緩和了些。
雙經渡收回銀針,對一旁的醫官道:“按原方減黃芩三錢,加龍骨、牡蠣各五錢,速煎來。”他頓了頓,又道,“另外,去取一本《金剛經》,放在王爺枕邊。”
醫官不敢怠慢,連忙照辦。李修遠站在一旁,看著雙經渡有條不紊地施救,心中暗歎:此人不僅醫術高超,這份臨危不亂的定力,更是難得。
就在這時,晉王緩緩睜開眼,看到床邊的雙經渡,眼中先是閃過一絲恨意,隨即又被痛苦取代。“你……你真能救我?”他聲音嘶啞,帶著一絲連自己都未察覺的求助。
雙經渡看著他,緩緩道:“王爺的病,在脈,更在念。《金剛經》有雲:‘過去心不可得,現在心不可得,未來心不可得。’若王爺總想著未得的權勢,放不下已有的執念,便是神仙難救。”
晉王張了張嘴,想說什麼,卻被一陣突如其來的心悸打斷,疼得他又閉上了眼。雙經渡沒有再說話,隻是靜靜地站在床邊,等待著藥湯煎好。
臥房內一片寂靜,隻有窗外的風聲,和晉王壓抑的喘息聲。李修遠看著這一幕,心中忽然升起一個念頭:雙經渡今日能否救回晉王?晉王又能否聽得進這逆耳忠言?
想知道《雙經問渡》的後事如何嗎?且看下集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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