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集:山徑藏鋒
雙經渡的指尖剛觸到藥碾邊緣,窗外那道若有若無的影子便又晃了晃。他眼皮未抬,隻將曬乾的紫蘇葉倒進碾槽,骨碌碌的轉動聲裡,混著街角茶館傳來的說書聲——那說書人正講著“雙經渡妙手解瘟疫,真菩薩懸壺濟蒼生”,聲音洪亮,卻不知為何,總像隔著層紗,飄進醫館時,添了幾分不真切的虛浮。
“師父,”藥童阿竹端著剛煎好的藥汁進來,鼻尖沾著點炭灰,“張大戶家的婆娘又來催了,說她家漢子喘得更厲害了。”
雙經渡“嗯”了一聲,碾藥的手不停:“把昨天晾的枇杷葉取三錢,加在她的藥裡。記住,要去絨毛,不然傷胃。”他抬眼時,正望見阿竹脖頸後沁出的細汗,又補了句,“灶房的綠豆湯晾好了,你先喝一碗再去。”
阿竹應著跑了,醫館裡複歸安靜,隻剩藥碾轉動的單調聲響。雙經渡望著窗外那株老槐樹,樹皮上還留著前幾日地痞潑的墨汁,雖被雨水衝淡了些,“庸醫”二字的輪廓仍在。張萬貫的手段,他早料到會升級,隻是沒想到來得這樣快——自那貪官被悄無聲息地“處理”後,京中便傳開了“雙經渡勾結逆黨不成,反殺人滅口”的流言,雖經皇帝暗中壓下,卻像受潮的黴斑,在市井角落悄悄蔓延。
他放下藥碾,取過《金剛經》,指尖落在“應無所住而生其心”那句上。紙頁邊緣已被翻得起了毛,墨跡在反複摩挲下有些發灰,倒像是他此刻的心境——並非無懼,隻是明白,恐懼這東西,你越攥緊,它越像藤蔓,纏得人喘不過氣。
傍晚時分,阿竹帶回個壞消息:城西的陳阿婆咳血了。那是個無兒無女的孤老,前幾日染了風寒,雙經渡看她可憐,不僅分文未取,還讓阿竹送去了兩服湯藥。“我去看看。”雙經渡抓起藥箱,剛走到門口,就見暮色裡立著個穿青布短打的漢子,眉眼間帶著股戾氣,見了他,皮笑肉不笑地問:“雙大夫這是要去哪?近來不太平,夜裡還是少出門好。”
是張萬貫身邊的狗腿子,前幾日在醫館外散播謠言時被他撞見過。雙經渡沒理,徑直往前走,那漢子卻幾步攔在他麵前,故意撞了下他的藥箱:“聽說雙大夫醫術通神,連死人都能說活?就是不知,能不能救自己的命。”
藥箱裡的瓷瓶撞出輕響,雙經渡穩住箱子,目光平靜地掃過漢子腰間的短刀:“醫者救的是活人,不與鬼謀。”他側身繞過漢子,腳步未停,身後傳來淬毒般的低語:“走著瞧。”
陳阿婆住的巷子深窄,月光隻能斜斜地照進半截,牆根的青苔在暗處泛著冷光。雙經渡剛走到阿婆院門口,就聽見裡麵傳來幾聲悶響,像是有人在拖拽重物。他心頭一緊,推開門,就見兩個黑影正將一個麻袋往牆角挪,麻袋上滲著暗紅的血漬,而陳阿婆常坐的竹椅倒在地上,椅腿斷了一根。
“你們是誰?”雙經渡沉聲喝問,手已按在藥箱裡的銀針上。那兩個黑影轉過身,臉上蒙著黑布,隻露出一雙凶光畢露的眼睛。“殺你的人。”其中一個開口,聲音粗啞,手裡還攥著把帶血的短刀。
雙經渡迅速掃視四周,院門在身後虛掩著,牆角堆著半垛柴火,柴火旁有個豁了口的水缸。他緩緩後退半步,將藥箱放在地上,故意碰倒了旁邊的水桶,“哐當”一聲,在寂靜的夜裡格外刺耳。“張萬貫派你們來的?”他拖延時間,眼角的餘光瞥見柴火堆後似乎有動靜。
那兩個黑影沒答話,隻舉著刀撲了上來。雙經渡側身避開第一刀,順勢抄起地上的扁擔,扁擔是阿婆挑水用的,磨得溜光,他握在手裡,竟有幾分趁手。第二刀又至,他橫過扁擔格擋,“當”的一聲,震得手臂發麻。這兩人顯然是練家子,出刀又快又狠,招招往要害招呼。
纏鬥間,雙經渡漸漸落了下風,他畢竟是醫者,拳腳功夫隻夠防身,對付這種亡命之徒,實在吃力。肩頭挨了一下,火辣辣地疼,他踉蹌著退到水缸邊,眼看短刀就要刺到胸前,忽聽柴火堆後傳來一聲怒喝:“住手!”
一個穿捕快服的漢子衝了出來,手裡舉著腰牌,那兩個黑影見狀,對視一眼,竟不顧他,轉身就往院外跑。捕快追了幾步,沒追上,回頭看向雙經渡,見他肩頭流血,皺眉道:“雙大夫,你沒事吧?李大人怕你出事,讓我暗中跟著。”
是李修遠派來的人。雙經渡鬆了口氣,扶著牆站穩,目光落到牆角的麻袋上,心猛地一沉:“裡麵是……”
捕快上前解開麻袋,露出的卻是陳阿婆那張布滿皺紋的臉,氣息已絕。雙經渡閉上眼,指甲深深掐進掌心。他終究還是來晚了。
回到醫館時,已是深夜。阿竹嚇得臉色發白,拿著布條要給他包紮傷口,他卻擺擺手,坐在燈下,看著陳阿婆的藥方發呆。紙上的字跡被淚水洇開了些,“杏仁三錢,潤肺止咳”幾個字模糊不清。他一直以為,隻要堅守本心,清者自清,可當惡行落在無辜者身上,所謂的“不執著”,竟顯得如此蒼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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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師父,”阿竹怯生生地遞過一杯熱茶,“要不……我們還是躲躲吧?張萬貫他就是個瘋子。”
雙經渡接過茶,熱氣氤氳了他的眼。他想起李修遠白天派人送來的信,信裡說張萬貫近來與廢太子舊部往來密切,恐怕不隻是報複,還有更大的圖謀。若他此刻退縮,不僅辜負了李修遠的信任,更可能讓張萬貫的陰謀得逞。
他站起身,走到藥櫃前,取出一味當歸,放在鼻尖輕嗅。藥香醇厚,帶著股韌勁,像極了那些在苦難裡掙紮卻從未放棄的百姓。“阿竹,”他聲音有些沙啞,卻異常堅定,“明日天一亮,你去趟晉王府,把這個交給晉王。”他寫下一張紙條,折好塞進信封,“記住,一定要親手交到晉王手裡。”
阿竹接過信封,見師父眼神裡沒了往日的淡然,多了些他看不懂的銳利,似懂非懂地點點頭。窗外的月光透過窗欞,在地上投下斑駁的影子,像一張無形的網,籠罩著這座看似平靜的京城。
雙經渡走到牆邊,取下掛著的藥鋤。明日,他要去城外的雲霧山采藥,那裡有種叫“定心草”的藥材,能安神鎮驚,是治陳阿婆這種咳血重症的良藥。他知道,張萬貫的人一定還在盯著他,雲霧山地形複雜,正是下手的好地方。
但他必須去。不僅為了那些等著藥材救命的病人,更為了自己心中那點未滅的執念——他想看看,當醫者的仁心撞上權貴的貪欲,到底誰能笑到最後。
天邊泛起魚肚白時,雙經渡背著藥簍出了城。雲霧山的輪廓在晨霧中若隱若現,像一頭蟄伏的巨獸。他深吸一口氣,邁步走進了山林。身後,幾雙眼睛從樹後探出來,緊緊跟上。
雙經渡能否平安采得藥材?晉王接到信後又會作何反應?想知道《雙經問渡》的後事如何嗎?且看下集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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