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集醫心映朝綱
暮春的風帶著草木的清氣,穿過太醫院的雕花木窗,落在雙經渡素色的衣袍上。他剛為皇帝診完脈,指尖還殘留著脈象平和的餘溫,殿內熏香嫋嫋,與他身上淡淡的藥草氣息交織,竟生出一種奇異的安寧。
“雙先生,朕近日總覺心神不寧,許是朝政煩擾所致?”皇帝靠在龍椅上,鬢角的銀絲在晨光中格外顯眼。自太子痊愈後,他對雙經渡的倚重已不止於醫道,常將其留在宮中,或論養生,或談經義,有時興起,連朝政上的煩憂也會隨口提及。
雙經渡躬身答道:“陛下脈象雖穩,然氣息略浮,確是思慮過甚之兆。《黃帝內經》有雲,‘怒傷肝,喜傷心,思傷脾’,陛下日理萬機,需得適時調攝心神才是。”他說話時聲音溫潤,如春雨落田,總能輕易撫平人心頭的躁意。
皇帝輕歎一聲,揮手讓侍立的太監退下,殿內隻剩君臣二人。“先生有所不知,近日朝堂上為了江南漕運改製之事,兩派爭執不休。戶部尚書說該裁撤舊吏,啟用新人,方能革除積弊;而吏部尚書卻道舊吏熟悉河道,驟然更換恐生亂子,不如循序漸進。雙方各執一詞,都有道理,朕竟不知該如何定奪。”
雙經渡垂眸沉思,他雖身在醫館,卻也聽聞江南漕運積弊已久,商船滯留、糧米損耗之事時有發生,百姓頗有怨言。隻是朝堂之事錯綜複雜,牽一發而動全身,難怪皇帝為難。
“陛下,”他緩緩抬眼,目光清澈如洗,“臣不懂朝政,卻曾在醫書中見過類似的道理。譬如一劑藥方,君藥、臣藥、佐藥、使藥各司其職,缺一不可。若偏執於某一味藥的功效,不顧整體配伍,非但不能治病,反而可能傷身。”
皇帝眼中閃過一絲訝異,隨即示意他繼續說下去。
“就如治風寒感冒,既需麻黃發汗解表,也需桂枝溫通經脈,二者相須為用,方能邪去而不傷正。若隻信麻黃之力,過量使用,恐傷津液;若一味依賴桂枝,又難抵外邪。”雙經渡娓娓道來,將醫理與事理自然勾連,“朝臣之爭,或許正如這藥方中的藥材,皆有其用,隻是立場不同,所見各異罷了。”
皇帝默然點頭,指尖輕輕敲擊著龍椅的扶手。殿外傳來幾聲清脆的鳥鳴,襯得殿內愈發安靜。
“先生是說,朕該兼聽則明?”
“陛下聖明。”雙經渡微微頷首,“臣曾讀《金剛經》,其中有言‘是法平等,無有高下’。世間道理本就沒有絕對的對錯,關鍵在於是否契合當下的境況。江南漕運之事,裁撤舊吏可除弊,循序漸進可維穩,或許並非非此即彼。”
他頓了頓,又道:“就像臣給病人施針,有時需用重手法疏通淤堵,有時卻需輕撚慢轉調和氣血,全看病人的體質與病情。陛下不妨從‘公心’出發,看看兩派之策中,哪些是為了漕運暢通,哪些是為了百姓安樂,取其合理之處,或許便能尋到兩全之法。”
皇帝望著雙經渡平靜的麵容,心中的煩躁竟如退潮般漸漸消散。他想起雙經渡為太子治病時,那般凶險的境況下,此人依舊從容不迫,正是因為他不執著於某一種療法,而是審時度勢,靈活應變。
“‘公心’……”皇帝喃喃自語,這兩個字如同一盞燈,照亮了他心中的迷霧。是啊,自己糾結的,究竟是哪派更有道理,還是擔心厚此薄彼會引來非議?若真以江山社稷、黎民百姓為重,又何須在意朝臣的門戶之見?
“先生一席話,勝讀十年書啊。”皇帝站起身,龍袍在身側劃出一道沉穩的弧線,“朕知道該怎麼做了。”
雙經渡躬身行禮:“陛下自有決斷,臣不敢居功。”
那日的談話並未持續太久,雙經渡隨後便告辭出宮,回到了他的醫館。醫館裡依舊人來人往,有來看診的百姓,有抓藥的學徒,空氣中彌漫著當歸、黃芪的藥香,與宮中的熏香截然不同,卻讓他覺得更加踏實。
老者正在櫃台後仔細地稱著藥材,見他回來,連忙放下戥子,遞上一杯溫熱的藥茶:“先生回來了,今日宮中可有要事?”這些日子,老者早已將醫館當成了自己的家,打理得井井有條,對雙經渡更是敬重有加。
雙經渡接過茶盞,暖意順著指尖蔓延到心底:“不過是陪陛下說些養生的閒話。”他並未提及朝堂之事,在他看來,醫館才是他的本分所在,朝堂風雲不過是偶爾掠過的雲影。
老者點點頭,不再多問,轉而說起今日醫館的趣事:“上午來了個孩童,不肯喝藥,他娘急得直掉淚,還是我用先生教的法子,在藥裡加了點飴糖,那孩子才乖乖喝了。”
雙經渡聞言輕笑:“良藥未必苦口,變通一下,便能兩全其美。”他說這話時,目光落在窗外抽芽的柳樹上,心中忽然想起了皇帝的難題,或許世間事,本就該多些變通。
次日清晨,太和殿上,文武百官分列兩側,氣氛依舊有些凝重,都在等著皇帝對江南漕運改製之事做出最終裁決。戶部尚書與吏部尚書站在前列,神色間都帶著幾分緊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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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端坐龍椅,目光掃過群臣,聲音沉穩有力:“江南漕運改製,關乎國計民生,朕思量再三,以為戶部與吏部之策,皆有可取之處。”
此言一出,殿內頓時安靜下來,眾人都有些意外。
“戶部所奏裁撤舊吏,革除積弊,朕準了。但不必一刀切,凡熟悉河道、確有才乾者,可留用考核,合格者編入新製,既除冗員,又保熟手。”皇帝頓了頓,繼續說道,“吏部所奏循序漸進,朕亦準了。改製分三期進行,先從淤堵最嚴重的河段開始,逐步推廣,讓地方有適應之機。”
這番話既采納了雙方的核心建議,又彌補了各自的不足,可謂滴水不漏。戶部尚書與吏部尚書對視一眼,都從對方眼中看到了釋然,連忙出列領旨:“陛下聖明!”
其餘朝臣也紛紛附和,殿內的凝重氣氛一掃而空,取而代之的是一片讚譽之聲。
消息很快傳到了醫館,正在為一位老人診脈的雙經渡聽聞後,隻是微微一笑,隨即繼續專注於眼前的病人。對他而言,皇帝能采納良言,百姓能少受疾苦,便已足夠。
一旁的弟子卻忍不住問道:“師父,陛下采納了您的建議,這可是天大的好事,您怎麼一點都不高興?”
雙經渡放下手腕,提筆寫下藥方,淡淡道:“我隻是說了幾句閒話,最終拿主意的是陛下,功勞本就不在我。再說,醫館的病人等著看病,哪有功夫想這些?”
弟子似懂非懂地點點頭,看著師父一絲不苟地寫下藥名、劑量,忽然明白了些什麼。師父的心,始終都在病人身上,那些朝堂上的波瀾,不過是過眼雲煙。
然而,世事往往牽一發而動全身。皇帝因雙經渡一言而調和朝政的消息,不僅在朝臣中傳開,也傳到了晉王的耳中。此時的晉王正在府中整理賑災帶回的文書,聽聞此事後,手中的狼毫筆微微一頓,墨滴落在宣紙上,暈開一小團墨漬。
“雙先生……”晉王低聲自語,眼中閃過複雜的情緒。他想起當年自己心悸之症發作,雙經渡也曾勸他放寬心,勿要執著於權勢爭鬥,可那時他隻當是尋常的勸慰,並未放在心上。如今想來,那位看似隻懂醫道的先生,心中的格局遠比自己想象的要大。
他放下筆,起身走到窗前,望著庭院中抽枝的玉蘭,忽然生出一種衝動。或許,自己也該做些什麼,不隻是為了證明自己,更是為了那些如江南百姓一般,期盼著安穩生活的黎民。
而此時的雙經渡,剛送走最後一位病人,正和老者一起整理藥材。夕陽透過窗欞,在他身上鍍上一層柔和的金光,他仔細挑揀著那些被蟲蛀的藥材,動作輕柔,仿佛在對待什麼珍寶。
“先生,這些蟲蛀的藥材,留著也沒用了,扔了吧?”老者問道。
雙經渡搖搖頭:“雖不能入藥,卻能用來做藥引,或是燒成草木灰肥田,總有它的用處。”
老者恍然大悟,看著雙經渡的目光中,又多了幾分敬佩。
夜色漸濃,醫館的燈一盞盞亮起,映照著窗紙上忙碌的身影。沒有人知道,今日朝堂上的那場風波,與這小小的醫館有著怎樣的聯係,也沒有人知道,這醫館裡的智慧,還將在未來的日子裡,掀起怎樣的波瀾。
想知道晉王心中的念頭會化為怎樣的行動?且看下集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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