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集藥鋪新生
隴州城外的晨霧還未散儘，帶著山澗濕氣的風卷過青石板路，將藥鋪門楣上“百草堂”三個字吹得微微晃動。雙經渡跟著那婦人轉過街角時，正見藥鋪夥計蹲在門檻邊唉聲歎氣，手裡攥著塊濕布，反複擦拭著積了灰的門板。
“張嫂子，您可算回來了！”夥計猛地抬頭，眼裡的紅血絲混著驚喜，話音剛落又垮下臉，“掌櫃的今晨又咳血了，李大夫剛走，說……說讓預備著……”
婦人懷裡的幼兒被這話驚得癟了癟嘴，雙經渡伸手輕輕撫了撫孩子後背，指尖觸到那小小的脊背，能清晰感覺到因母親屏息而繃緊的弧度。“帶我去看看掌櫃的。”他聲音不高，卻像晨露落進枯井，帶著種讓人定神的力量。
穿過堆著半開藥材的前堂，後院臥房裡彌漫著濃重的苦澀藥味，還混著股化不開的濁氣。掌櫃半倚在床頭，顴骨泛著不正常的潮紅，嘴唇卻白得像褪了色的紙。見有人進來，他費力地抬了抬眼，喉間湧上一陣癢意，剛要側頭咳嗽，雙經渡已快步上前，用掌心虛虛罩在他膻中穴上，低聲道：“緩緩氣，莫急。”
那掌心並無實勁，卻像有股溫潤的氣流漫開來，掌櫃的癢意竟真的壓下去幾分。他喘著氣打量眼前這位陌生醫者，見他布衣上沾著趕路的塵土，腰間卻係著串溫潤的木珠，眼神清亮得不像走江湖的郎中。
“先生是……”
“略通醫理，偶然路過。”雙經渡伸手搭脈，指尖觸及掌櫃腕間，能感覺到脈象浮而躁，像被風攪亂的水麵。他又翻看眼瞼，見結膜透著晦暗的黃，再看舌苔，苔膩如積粉，邊緣還帶著齒痕。“多久了？”
“快半月了，”婦人端來的茶盞在案上輕顫，“起初隻是覺得悶，後來就開始發熱，夜裡咳得厲害，痰裡帶血……李大夫說是風寒入肺，開了麻黃湯，喝了反倒更重了。”
雙經渡鬆開手，走到窗邊推開半扇窗，晨霧裹挾著草木清氣湧進來，臥房裡的濁氣似乎被衝散些。“這不是風寒，是濕熱鬱阻。”他指著窗外牆角蔓延的青苔，“就像這陰濕處的草木，悶久了會腐爛，你這肺裡的氣，被濕熱堵得喘不動，積久了才化火傷絡，咳出來的血，是被這火氣逼出來的。”
掌櫃聽得一怔，咳了兩聲：“那……那該用什麼藥？”
“得先把這濕熱散開。”雙經渡走到前堂藥櫃前，目光掃過一排排抽屜，見標注“蟬蛻”的抽屜半開著，裡麵的藥材卻潮乎乎的。他伸手撚起一片，指尖能感覺到黏膩的潮氣：“藥材得晾透，濕藥入體，反倒添堵。”
夥計臉一紅：“前陣子總下雨，沒來得及曬……”
“取升降散來。”雙經渡沒再多說，指著藥櫃上層，“僵蠶、蟬蛻、薑黃、大黃，按比例配好，研成細末。”他頓了頓，補充道，“僵蠶要炒過的，大黃用酒潤透，去其苦寒之性。”
夥計慌忙取藥時，婦人抱著孩子站在一旁，見雙經渡對著藥碾子，竟親自挽袖碾藥，動作不快，卻每一下都碾得均勻。幼兒不知何時已睡著，小臉紅撲撲的，呼吸也平穩了。“先生，您剛才給孩子用的黃連，我家藥鋪也有，怎麼我喂他就不肯吃？”
“孩子怕苦，更怕大人喂藥時的急。”雙經渡碾著藥末，聲音混著木碾子轉動的輕響，“你剛才喂藥時，手都在抖，孩子能感覺到你的慌。我喂他時，先對著他笑了笑，他知道我沒惡意。”
婦人愣住了，低頭看著懷裡的孩子，想起方才雙經渡喂藥時，確實先用指腹蹭了蹭孩子的小臉，眼裡帶著笑意，那黃連水明明苦得她自己都皺眉，孩子卻隻是哼唧兩聲就咽了。
藥末碾好時，晨光已透過窗欞照進藥鋪，在地上投下格子狀的光斑。雙經渡取來溫水，調了小半碗藥糊：“分三次服，飯後用，喝的時候想著，這藥是幫你把肺裡的濁氣趕出去的。”
掌櫃接過藥碗，聞著那不算刺鼻的藥味，竟真的少了幾分抗拒。剛要喝，又想起什麼似的，看向雙經渡：“先生，這藥……得多少錢？”
“先治病。”雙經渡走到前堂，見牆角堆著些沒來得及整理的藥材，其中有捆黃芪帶著新鮮的泥土，根須完整。他彎腰拾起一根，撣了撣土：“這些藥材要是堆放得當，能多救些人。”
夥計在旁插言：“前陣子掌櫃的病著，沒人打理，附近村子又鬨病，藥鋪都快空了……”
“空了正好，”雙經渡將黃芪放回原處，“把這些好藥材挑出來，熬成防疫湯，免費給路過的人喝。”
“免費？”婦人吃了一驚，“我們這陣子抓藥都快賠本了……”
“你看這孩子，”雙經渡指了指婦人懷裡的幼兒，“昨夜他哭鬨不止，你是不是覺得天都快塌了？現在他安穩睡著，你心裡是不是鬆快多了？”婦人點點頭，他又道，“人在難處時，一點暖意就能記一輩子。你把藥湯施出去，救的是彆人的急，安的是自己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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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走到藥鋪門口，望著街上漸漸多起來的行人，其中不少人麵色憔悴，腳步虛浮。“這隴州城裡，像掌櫃這樣的病人不少吧？他們缺的不隻是藥，還有個能讓他們信得過的地方。”
臥房裡傳來掌櫃的聲音，帶著些微氣力：“先生說得對，就按先生說的辦。”
婦人咬了咬唇，轉身去灶房燒水，夥計則忙著挑揀藥材。雙經渡站在藥櫃前，看著那些標簽，忽然想起華陰縣老醫匠贈他的《內經》古注本，裡麵說“上醫醫國，中醫醫人，下醫醫病”，當時隻當是醫理，此刻看著這小小的藥鋪，倒品出些不同的意味來。
午時，防疫湯的香氣漫出藥鋪，飄在街上。起初沒人敢來，後來有個拄著拐杖的老漢猶豫著走近，夥計舀了碗遞過去，他吹了吹，試探著喝了一口，咂咂嘴：“這湯……不苦，還有點甘味。”
雙經渡正在後院給掌櫃複診，聽到這話笑了笑。他在湯裡加了些甘草和陳皮，既調和藥性，又讓味道溫和些。掌櫃的脈象已平穩不少，雖還咳嗽，卻不再帶血，臉上的潮紅也淡了。“再服兩日藥，改吃些山藥粥，養養脾胃。”
“先生，”掌櫃靠在床頭，眼神亮了許多，“我這百草堂開了二十多年，原隻想賺些養家錢，今日才明白，藥鋪不隻是賣藥的地方……”他頓了頓，聲音有些發顫，“您要是不嫌棄，這藥鋪……您來做主吧，我想跟著您學這醫禪之道。”
雙經渡剛要答話，前堂忽然傳來喧嘩，夥計慌慌張張跑進來：“先生，外麵來了好多人，都說要喝防疫湯，還有人想請您去瞧病！”
婦人抱著已經醒了的幼兒，站在門口，臉上帶著從未有過的光亮：“先生，您看……”
幼兒伸出小手，朝著雙經渡的方向抓了抓，咯咯地笑出聲來。那笑聲像顆小石子，投進藥鋪的喧囂裡，蕩開一圈溫柔的漣漪。
這百草堂能否真的煥新生？雙經渡又會如何回應掌櫃的請求？且看下集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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