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集蛇毒驚魂
日頭剛過晌午,陳倉古道的風裹著山澗的潮氣,吹得道旁的酸棗枝簌簌作響。雙經渡牽著馬走在前麵,青布長衫的下擺沾了些晨露打濕的泥點,秦越背著藥簍緊隨其後,年輕的臉上還帶著幾分未脫的稚氣,卻比初隨行時多了層沉穩。
“師父,您看前頭那片林子,落葉鋪得跟氈子似的,裡頭該不會有什麼藥材吧?”秦越望著前方密匝匝的核桃林,眼睛亮了亮。他自隴州追隨雙經渡西行,這一路學了辨藥、診脈,更聽了無數《金剛經》裡的道理,此刻見著草木豐茂的地方,便忍不住想尋些能用的藥材。
雙經渡停下腳步,抬頭望了望核桃林上空盤旋的幾隻灰雀,淡淡道:“核桃根能治牙痛,樹皮可止水痢,隻是這林子裡潮氣重,恐有蛇蟲藏身,進去需得仔細。”他說話時,指尖無意識地摩挲著袖中那本華陰縣老醫匠所贈的《內經》古注本,書頁邊角已被翻得有些卷了。
秦越卻沒把這話太放在心上,隻當是師父一貫的謹慎。他放下藥簍,從裡頭翻出個小钁頭:“我就去邊上看看,不往深處走,您在這兒歇著,我去去就回。”說著便抬腳往林子走,靴子踩在厚厚的落葉上,發出窸窸窣窣的輕響。
雙經渡看著他的背影,眉頭微蹙,終究沒再阻攔。他將馬拴在路邊的老柏樹上,從行囊裡取出水囊,剛要喝一口,忽聽得林子裡傳來一聲短促的驚叫,緊接著是重物倒地的聲音。
“秦越!”雙經渡心頭一緊,水囊“咚”地掉在地上,水灑了一地,他拔腿便往林子裡衝。
入了林子,隻見秦越倒在離路邊不過丈許的地方,右手捂著左腳腳踝,臉色慘白如紙,額頭上豆大的汗珠正順著臉頰往下滾。他腳邊的落葉上,一道青黑色的影子“嗖”地鑽進了亂石堆,隻留下一截晃動的尾尖——是條蝮蛇。
“師父……腳……”秦越的聲音發顫,嘴唇都咬得泛白了。雙經渡蹲下身,一把掀開他捂著腳踝的手,隻見兩道細細的牙印嵌在皮肉裡,周圍的皮膚已泛起烏青色,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往腳麵上蔓延,連帶著整個腳背都腫了起來。
“彆動!”雙經渡低喝一聲,聲音卻穩得很,“蝮蛇毒屬風火,入血則腫,攻心則危,此刻亂動隻會讓毒氣走得更快。”他說著,迅速解下腰間的布帶,在秦越的膝蓋上方緊緊纏了三道,打了個死結,又往旁邊拽了拽,確保勒得夠緊才罷手。
秦越疼得渾身發抖,眼淚在眼眶裡打轉,卻強忍著沒掉下來:“師父,我……我會不會死?”他才剛摸到醫道的門,還沒跟著師父學透《內經》的精髓,更沒聽夠那些能讓人心裡安穩的禪話,一想到可能就這麼死在這荒林裡,心臟便像被毒蛇的牙緊緊咬住,又酸又麻。
雙經渡沒看他,隻從行囊裡翻出一把小巧的銀刀——這是他當年在京中為晉王診病時,晉王所贈,刀刃鋒利,平日裡用來剖藥材,此刻卻派上了救命的用場。他用衣角擦了擦刀刃,沉聲道:“《內經》有雲:‘毒藥攻邪,五穀為養’,蛇毒雖烈,卻也有解法,你且定心。”
說著,他左手按住秦越腳踝旁的皮肉,右手執刀,對準那兩個牙印,快準狠地劃了個十字,深度剛好見血。黑紫色的血珠立刻湧了出來,帶著股腥甜的氣味。秦越疼得悶哼一聲,渾身抽搐了一下,雙經渡騰出一隻手按住他的肩膀:“忍一忍,毒血不排,毒氣便會順著血脈往上走。”
他一邊說,一邊俯身,用嘴對著傷口輕輕吮吸。秦越驚得瞪大了眼:“師父!不可!”他知道蛇毒能傳人,師父這是要拿自己的命換他的命啊。
雙經渡卻頭也不抬,吸一口便吐在旁邊的落葉上,吐完又繼續吸,聲音含混卻清晰:“此刻哪還有功夫講這些?你若死了,誰替我記那些藥方子?”他吐出來的血,顏色漸漸從黑紫變成暗紅,又慢慢帶了點鮮紅,這才停了口,從行囊裡摸出塊乾淨的麻布,蘸了隨身攜帶的烈酒,仔細擦拭傷口周圍。
秦越看著師父鬢角滲出的汗珠,看著他嘴角沾染的血漬,眼淚再也忍不住,“啪嗒”掉在地上,砸在厚厚的落葉上,暈開一小片深色的印記:“師父……”
“哭什麼?”雙經渡瞪了他一眼,語氣卻緩和了些,“生死有命,卻也在人為。你且聽著,《金剛經》裡說‘應無所住,而生其心’,此刻你若被恐懼占了心,便是給毒氣留了空子。”他說著,目光掃過周圍的草木,忽然眼睛一亮,快步走向不遠處一叢貼著地麵生長的植物。
那草葉片呈卵形,邊緣帶著鋸齒,頂端開著淡紫色的小花,正是能解蛇毒的半邊蓮。雙經渡連根拔起好幾株,回到秦越身邊,用石頭將半邊蓮砸爛,連同根莖一起搗成糊狀,又從藥簍裡翻出些雄黃,研成粉末摻了進去,這才小心翼翼地敷在秦越的傷口上,用麻布纏緊。
“這半邊蓮性涼,能清熱解毒,配上雄黃,可驅蛇毒。”雙經渡做完這一切,才鬆了口氣,坐在秦越旁邊的石頭上,喘了口氣,“《內經》載‘五味入口,藏於腸胃,味有所藏,以養五氣’,這草藥便是天地給的解藥,隻是得用對了時候,找對了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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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越看著腳踝上纏得密密實實的麻布,隻覺得那處傳來陣陣清涼,剛才火燒火燎的疼似乎減輕了些,隻是腿還是麻的,動彈不得。他望著雙經渡被汗水浸濕的衣領,輕聲道:“師父,您剛才用嘴吸毒,就不怕……”
“怕?”雙經渡笑了笑,從懷裡摸出個小瓷瓶,倒出兩粒藥丸自己服下,又遞了一粒給秦越,“這是我備著的解蛇毒丸,剛才吸完毒便服了,無妨。再說,你是我的弟子,見死不救,那還學什麼醫,悟什麼禪?”
他頓了頓,望著林外的天空,語氣悠遠:“當年我在京中,見晉王身陷囹圄卻能守心不亂,便知‘心定’二字能抵千軍萬馬。如今你遇蛇毒,也是一場修行,若能在疼痛裡守住心神,便是過了這關。”
秦越將那粒藥丸吞下,隻覺得一股微苦的藥味順著喉嚨往下走,心裡卻暖烘烘的。他看著師父清臒的側臉,看著陽光透過樹葉的縫隙落在他鬢角的白發上,忽然明白了“醫禪相融”並非隻是嘴上的道理——師父用《內經》的醫法治他的傷,用《金剛經》的禪理安他的心,這便是最好的相融。
“師父,我懂了。”秦越深吸一口氣,努力讓自己的聲音不發顫,“我不害怕了,我會守住心神,等著毒氣散了,繼續跟您學本事。”
雙經渡轉頭看他,見他眼裡的恐懼漸漸被堅定取代,讚許地點點頭:“好。我們就在這兒歇著,等你腳腫消些,再想辦法趕路。”他說著,從行囊裡取出乾糧和水,遞給秦越,“多少吃點,有力氣才能跟毒氣鬥。”
秦越接過乾糧,小口小口地啃著,雖然腳踝還是疼,但心裡卻安定了許多。風從林子裡穿過,帶來遠處山澗的水聲,還有師父低低的誦經聲——是《金剛經》裡的句子,一句句像清泉流過心田,洗去了他心頭的慌亂。
夕陽漸漸西斜,將林子染成一片溫暖的橘紅色。雙經渡解開秦越膝蓋上的布帶,鬆了鬆又重新係好,查看傷口時,見那烏青色已退了不少,腫脹也消了些,不由得鬆了口氣。
“看來這半邊蓮確實管用。”雙經渡道,“今夜就在這林邊歇著,我守著你,明日再看情況。”
秦越點點頭,靠在樹乾上,聽著師父的誦經聲,不知不覺便睡著了。他夢裡沒有毒蛇,隻有師父拿著《內經》講解醫理的樣子,還有那句“應無所住,而生其心”在耳邊回響。
夜色漸深,林子裡傳來蟲鳴,雙經渡坐在秦越身邊,借著月光翻看那本《內經》古注本,指尖落在“毒入血脈,當以急攻,輔以安魂”的字句上,輕輕歎了口氣。他知道,秦越這關雖暫過,但前路漫漫,河西走廊的風更烈,疫病更險,這孩子要學的,還有太多太多。
秦越的傷勢能徹底好轉嗎?他們明日又該如何趕路?且看下集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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