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0集:穀中遇翁
石生攥著雙經渡手繪的藥材圖譜,指腹在粗糙的麻紙上反複摩挲。黃芩的放射狀斷麵、板藍根粗壯帶須的根,還有那“采時留三分”的囑咐,像三顆石子落進他心裡,沉甸甸的。身後跟著兩個輕症流民,一個是跛了右腿的張老丈,一個是懷裡揣著半塊麥餅的翠姑,兩人都是昨日被雙經渡用刺絡放血救回來的,此刻臉上還帶著病後的蠟黃,卻攥著砍刀和竹簍,腳步踉蹌地跟上山來。
“石生小哥,這山裡頭真有那藥?”張老丈喘著氣,拐杖在石子路上篤篤敲著,“前幾日我家那口子咳得直不起腰,就是喝了先生那藥才緩過來,要是今兒采不到……”
“張伯放心。”石生回頭,額前的碎發被汗水黏在腦門上,眼神卻亮得很,“我爹以前帶我采過黃芩,就是記不清具體在哪兒了。先生說這溫瘧是濕熱纏上了身,非這兩樣藥壓不住,肯定能找著。”他說著,從懷裡掏出個布包,裡麵是雙經渡給的甘草片,“累了就含一片,能潤潤嗓子。”
翠姑把麥餅往石生手裡塞:“你年輕,多吃點。我昨兒喝了藥,好多了,不餓。”那麥餅硬得硌手,是她藏了三天的口糧,此刻卻毫不猶豫地遞過來。石生推回去,指著遠處的山坳:“快到北坡了,我記得那兒背陰,潮得很,最適合板藍根生長。”
三人深一腳淺一腳地鑽進密林。晨光透過枝葉灑下來,在地上織成晃動的光斑,空氣裡飄著腐葉的腥氣,混著不知名野花的淡香。石生走在最前,眼尖地盯著路邊的草木,時不時蹲下身扒拉兩下。張老丈和翠姑跟在後麵,不敢說話,隻敢用眼神交流——這少年看著才十六七歲,卻比他們這些活了大半輩子的人還鎮定。
“找到了!”石生突然低喊一聲,聲音裡帶著抑製不住的雀躍。張老丈和翠姑急忙湊過去,隻見他蹲在一叢半人高的植物前,手指輕輕撫過葉片:“你看這葉,邊緣帶鋸齒,背麵有白霜,跟先生畫的一模一樣!是板藍根!”他小心翼翼地撥開根部的泥土,露出一截灰棕色的粗壯主根,須根像老人的胡須般四散開來。
“慢點挖,慢點挖。”張老丈拄著拐杖蹲下來,“先生說要留三分,彆傷了根須。”石生點點頭,從腰間解下小钁頭,順著根須的走向輕輕刨土,每一下都像在撫摸易碎的瓷器。翠姑則拿出竹簍,準備接應。陽光落在他們身上,帶著山林特有的暖意,連空氣裡的腥氣仿佛都淡了些。
可挖了半晌,竹簍裡才裝了小半。石生直起身捶捶腰,眉頭皺了起來:“不對啊,往年這時候,北坡的板藍根能長成片,怎麼今兒就這幾株?”張老丈也犯了愁:“莫不是被彆人采光了?”翠姑望著遠處更深的林子,怯生生地說:“要不……咱們再往裡頭走走?”
往裡走的路更難了,藤蔓纏著樹乾,枯枝敗葉沒到腳踝。石生走在前麵劈路,砍刀揮得呼呼響,額頭上的汗珠子順著下巴往下掉,砸在枯葉上沒聲沒響。張老丈的跛腿在濕滑的坡上打了好幾個趔趄,翠姑扶著他,兩人的喘息聲越來越重。
“歇會兒吧。”石生停下腳步,找了塊平整的石頭讓他們坐下,自己則爬到高處了望。風從山穀裡吹過來,帶著一絲涼意,他突然聽見遠處有窸窸窣窣的響動,像是有人在翻動草木。“誰在那兒?”他揚聲喊了一句,握緊了手裡的砍刀。
響動停了,過了片刻,一個佝僂的身影從樹後挪出來,手裡提著個破舊的藥籃,籃子裡裝著些零散的草藥。那是個老翁,頭發胡子全白了,臉上刻滿了皺紋,像老樹皮一樣,手裡拄著根磨得發亮的棗木拐杖,眼神警惕地看著他們。
“你們是……城裡來的?”老翁的聲音沙啞得像被砂紙磨過,目光在他們身上掃了一圈,尤其在翠姑病後蒼白的臉上頓了頓,往後縮了縮,“你們染了疫?”
石生急忙擺手:“老丈彆怕,我們是來采藥的,給城裡的病人治病。”他指了指竹簍裡的板藍根,“先生說這藥能治溫瘧,可我們找了半天,就這麼點。”
老翁的眉頭皺得更緊了,往後退了兩步:“城裡的疫氣都傳到山裡了?我早說過,那刺史封城不管用,這下好了,連山神都要被你們得罪了!”他的聲音裡帶著憤怒,又藏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恐懼。
“不是的!”翠姑急忙站起來,忘了自己還有病,“是雙經渡先生救了我們!他用針放了血,又給我們喝草藥,好多人都緩過來了。他說這病能治,不是山神降罪!”
“雙經渡?”老翁愣了一下,渾濁的眼睛裡閃過一絲光亮,“是不是個背著藥箱,還會念經文的先生?”石生點頭:“正是!他說《黃帝內經》能治身,《金剛經》能安心,兩樣合著用,病就能好得快。”
老翁的手突然抖了一下,藥籃差點掉在地上。他往前走了兩步,拐杖篤地戳在地上:“我前些日子去城西送藥,遠遠看見個先生在破廟裡救人,針一紮,那燒得迷迷糊糊的小夥子就醒了,還念著‘一切有為法,如夢幻泡影’……原來是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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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老丈也激動起來:“老丈認識先生?”老翁歎了口氣,在石頭上坐下:“算不上認識。我是山下柳村的藥農,姓秦。這虢州城的疫氣剛起來時,我送過兩回藥,可刺史說我散播恐慌,把我趕出來了。我躲在山裡,想著能采點藥偷偷送進去,可城裡管得越來越嚴……”他說著,指了指石生的竹簍,“你們要的板藍根,前幾日被我采了些藏在山坳裡,本想今晚偷偷送進城,既然是給那位先生用,我帶你們去取。”
石生三人又驚又喜,跟著秦老翁往山坳深處走。轉過一道彎,眼前豁然開朗——一片平整的坡地上,整齊地碼著幾十捆板藍根,根須完整,葉片鮮綠,顯然是精心采挖晾曬過的。“這些夠不夠?”秦老翁看著他們,眼神裡帶著期盼。
“夠了!太夠了!”石生激動得說不出話,蹲下來摸著那些藥草,眼淚差點掉下來。張老丈對著秦老翁作揖:“老丈真是活菩薩!”翠姑則忙著把竹簍騰空,恨不得把所有藥草都裝進去。
秦老翁看著他們忙碌,突然從懷裡掏出個布包:“這是我曬乾的金銀花,性涼,能清熱。那位先生懂醫,肯定用得上。”他把布包塞進石生手裡,又囑咐,“這山路難走,你們帶著藥更沉,我送你們到山口。”
往回走時,太陽已經爬到頭頂。秦老翁走在前麵,腳步竟比張老丈還穩,時不時回頭看看藥簍,像在護送什麼寶貝。石生忍不住問:“老丈,您就不怕我們帶疫氣?”
老翁笑了,皺紋擠成一團:“那位先生念的經裡說‘眾生平等’,我活了七十歲,見過的大夫不少,可沒見過既懂醫,又肯對著死人念經的。這樣的人救的人,肯定不是疫鬼。”他頓了頓,拐杖在地上敲了敲,“再說,我這把老骨頭,怕什麼?能幫著救人,比爛在山裡強。”
到了山口,秦老翁停下腳步:“前麵就是官道了,我不能再送。你們告訴先生,柳村還有幾十戶人家,要是城裡的藥夠了,能不能……分點給村裡人?”石生用力點頭:“我一定告訴先生!”
三人謝過秦老翁,背著沉甸甸的藥草往城裡走。竹簍壓得肩膀生疼,可石生心裡卻暖烘烘的,連腳步都輕快了。他仿佛能看見雙經渡接過藥草時溫和的眼神,看見破廟裡那些病患喝上藥後好轉的模樣,還有秦老翁站在山口眺望的身影。
進了城,街道依舊空寂,可石生卻覺得和來時不一樣了。風裡好像少了些絕望的氣息,陽光落在緊閉的門扉上,竟帶著點希望的味道。快到破廟時,就聽見裡麵傳來急促的咳嗽聲,還有人在低低地哭。
石生心裡一緊,加快了腳步。剛到廟門口,就看見雙經渡正跪在草堆前,給一個麵色青紫的漢子施針,額頭上的汗珠順著臉頰往下淌,浸濕了胸前的衣襟。旁邊圍著幾個病患,都焦急地看著,大氣不敢出。
“先生!藥來了!”石生大喊一聲,衝進廟裡。雙經渡抬起頭,眼裡布滿血絲,看見竹簍裡的藥草,原本緊繃的臉終於鬆了些:“快!把板藍根和黃芩拿出來,用井水衝洗,我要立刻煎藥!”
石生忙不迭地解開竹簍,張老丈和翠姑也趕緊幫忙。秦老翁給的金銀花被石生小心地放在一邊,他看著雙經渡施針的手法,突然覺得,這破廟裡的藥香,和山裡的草木香,好像是一樣的。
可那漢子的呼吸依舊微弱,雙經渡施完針,直起身時踉蹌了一下,扶著牆才站穩。他看著石生手裡的藥草,聲音帶著疲憊:“能不能救回來,就看這藥了。”
這及時趕到的藥材,能否讓那垂危的漢子轉危為安?雙經渡又將如何調配這來之不易的藥草?且看下集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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