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0集:鄰縣疫訊
破廟的藥香混著晨露的濕氣漫在空氣裡,雙經渡正彎腰查看藥灶上的陶罐,陶罐裡咕嘟咕嘟煮著的是新加了葛根的湯藥。他指尖搭在罐沿試了試溫度,白汽氤氳中,能看見他袖口磨出的毛邊——這些日子連軸轉,僧袍早已看不出原本的潔淨。
“先生,今日的藥比昨日多了些清苦氣。”隨安蹲在一旁分揀藥材,手裡正捏著片曬乾的青蒿,葉片邊緣的鋸齒在晨光裡泛著淺黃。他自跟著雙經渡學認藥,鼻尖早練出了幾分敏覺,“是加了什麼?”
雙經渡直起身,順手將陶罐的木蓋往旁邊挪了挪,好讓熱氣散得勻些:“《內經》說‘溫瘧者,其脈如平,身無寒但熱,骨節疼煩,時嘔’,這幾日患者多有骨節酸脹,加葛根能解肌生津,再配青蒿清透虛熱,藥性才能跟得上病勢。”他說話時目光掃過醫棚裡的患者,大多已經能坐起身,有的正幫著遞柴,有的在晾曬熬過的藥渣——那些藥渣晾得極平整,據說曬乾了還能再煮一次,雖藥效甚微,卻能讓百姓覺得不浪費。
忽然有個身影撞開破廟的木門,帶著股風衝了進來,是守在城門口幫忙望風的後生。他跑得急,褲腳沾著泥,一進門就抓住最近的人喊:“出事了!鄰縣…鄰縣派人來了,說他們那兒也鬨溫瘧了,都傳到跟虢州搭界的村子了!”
這話像塊石頭砸進平靜的水麵,醫棚裡瞬間靜了,連咳嗽聲都停了。剛喝下藥的老婦手一抖,粗瓷碗在地上磕出個豁口,她望著雙經渡,嘴唇哆嗦著:“先生…那…那會不會再傳到咱們這兒?”
隨安也站了起來,手裡的青蒿片沒捏穩,落在地上:“封了城門還能傳過來?”
雙經渡撿起地上的青蒿片,拂去上麵的灰:“疫病傳變,豈止靠人走?《內經》有雲‘邪之所湊,其氣必虛’,氣流、水源、甚至飛鳥走獸,都可能帶邪。鄰縣與虢州山水相連,本就氣血相通,若那邊防控不住,虢州這邊的氣脈也會受擾。”他話音剛落,破廟外傳來馬蹄聲,越來越近,最後停在門口。
幾個穿著皂衣的衙役簇擁著個師爺模樣的人走了進來,那人頭戴方巾,臉色比手裡的文書還白。他一眼就看見雙經渡,幾步衝過來,手裡的文書“啪”地拍在旁邊的石桌上:“雙經渡!你看看!鄰縣急報,說他們的疫情是從虢州傳過去的,還說…還說是你這醫棚引的邪祟!”
醫棚裡的百姓頓時炸了鍋,有人指著那師爺罵:“胡說!我們先生救了多少人,你們看不見?”有人急得直跺腳:“這可咋整?要是真賴到咱們頭上…”
雙經渡抬手按了按,喧鬨聲漸漸平息。他拿起石桌上的文書,目光掃過上麵的字,眉頭沒皺,反而輕輕“哦”了一聲:“文書上說‘疫起於虢州流民’,卻沒說流民何時去的鄰縣。我記得上月虢州封城前,確有百姓逃難,但那時虢州尚未大規模爆發溫瘧,反倒是鄰縣這幾日才報疫情,按溫瘧‘三日一發’的規律,這時間對不上。”
他說話時聲音不高,卻字字清晰,像藥杵搗在石板上,透著股篤定。那師爺被問得一噎,張了張嘴才道:“你…你懂什麼!刺史大人說了,都是你不肯離城,才讓疫情擴散!”
“大人這話,怕是忘了《素問·刺法論》裡的話。”雙經渡將文書放回桌上,目光轉向師爺身後的衙役,“‘不相染者,正氣存內,邪不可乾’,若鄰縣百姓正氣足,怎會輕易染病?若虢州真要傳疫,封城這半月,為何城內新增患者在減少?”
正說著,破廟外又響起腳步聲,這次是刺史帶著幾個隨從來了。他一進門就看見亂糟糟的場麵,臉色沉得像要下雨,目光直直射向雙經渡:“好你個雙經渡!本官讓你留城已是格外開恩,你卻惹出這等禍事!鄰縣刺史已上奏朝廷,說我虢州玩忽職守,你擔待得起嗎?”
隨安往雙經渡身前站了站,梗著脖子道:“刺史大人,家師是在救人,不是惹禍!”
“救人?”刺史冷笑一聲,抬腳踹向旁邊的藥罐,罐裡的湯藥灑出來,在地上積成一灘深色的水窪,“救得鄰縣都告到朝廷了?我看你是想把虢州拖下水!從今日起,封了這醫棚,你即刻離城,否則…休怪本官不客氣!”
“大人要驅我離開,容易。”雙經渡往前邁了一步,正好擋在隨安身前,目光與刺史相對,沒有絲毫退縮,“但驅我之後,鄰縣疫情怎麼辦?若他們找不到治法,疫情隻會更重,到時候不僅會反咬虢州一口,更會順著山水蔓延回來,那時虢州再想防控,怕是難了。”
他指了指地上的藥漬:“就像這湯藥,灑了可以再煮,但要是鍋破了,再想熬藥就難了。鄰縣現在就是那口要破的鍋,咱們若不伸手扶一把,等鍋真碎了,濺出來的熱水,虢州也躲不過。”
刺史被他說得一愣,嘴唇動了動,卻沒說出話來。旁邊的師爺急了:“大人彆聽他胡扯!他就是想賴在虢州不走!依我看,乾脆把他綁了,送給鄰縣處置,讓他們無話可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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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話一出,醫棚裡的老婦突然拄著拐杖站了起來,她走到刺史麵前,顫巍巍地跪下:“大人,不能啊!先生是我們的救命恩人,那日我兒沒了,我也不想活了,是先生念經文給我聽,說‘生者寄也,死者歸也’,還教我幫著煎藥,我才熬過來的。先生要是走了,我們這些人咋辦?鄰縣的百姓咋辦?”
跟著跪下的百姓越來越多,黑壓壓一片,有人哭著喊:“大人開恩,留下先生吧!”
刺史看著滿地跪著的人,臉色變了幾變,他狠狠瞪了那師爺一眼,似乎在怪他多嘴。雙經渡扶起老婦,對刺史道:“大人,《金剛經》說‘如人有目,日光明照,見種種色’,現在鄰縣就像在黑暗裡,咱們若遞去一盞燈,既能讓他們看見路,也能讓朝廷看見虢州的擔當。”
他從懷裡掏出幾張紙,上麵是他連夜畫的疫情地圖,標注著虢州和鄰縣的山川河流:“依我看,當務之急是派醫隊帶著藥方去鄰縣,同時在兩縣交界設隔離點,阻斷病邪傳播。再讓鄰縣按此方施藥,不出半月,疫情必能控製。”
刺史接過地圖,手指在上麵的河流處摩挲著,那是虢州和鄰縣共用的水源。他沉默了半晌,突然抬頭問:“若…若你這法子沒用呢?”
雙經渡合十行禮:“若無效,我願隨大人處置,絕不辯解。”
陽光從破廟的窗欞照進來,落在雙經渡的僧袍上,也落在刺史緊握地圖的手上。醫棚裡靜悄悄的,連藥罐裡湯藥沸騰的聲音都聽得格外清楚。刺史最終會采納雙經渡的建議嗎?且看下集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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