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青怡摟著林允嬌雙肩,哭著說:“這件事情,對林老爺的打擊太大,林家幾代人的努力,好不容易積累的家當,就這樣損失大半。與此同時,還失去了最得意的兒子。沒過多久,老爺因悲憤交加,也含恨離開她們母女倆。”
林允嬌聽了又哭,約莫過了幾分鐘,她握住方青怡的手,又緩緩說道:“出事的時候,我正在讀私立福建學院商科。得知家裡的兩根頂梁柱倒了,好像晴天霹靂,一下就不省人事,過了好幾天,我慢慢地緩過來。心想,現在這個家,單靠母親撐著肯定不行,我必須站出來。於是,決定中斷學業,和家母一起,勉力做起家裡的生意。好在家父生前,交到了不少真心朋友。他在臨終前,把我們母女倆托付給了方姨父,讓他幫襯著我們,把家和洋行撐起來。家父囑咐,讓我好好跟方姨父學習,儘快熟悉生意上的一切事務,儘早獨當一麵,不能讓裡裡外外幾十口人斷了活路!這次,方姨、趙叔陪著我,就是北上做老客生意,同時,也想讓我長長見識。”
冷雙顯聽了說道:“林小姐能考進私立福建學院,非常不容易,不要輕易放棄,今後如有機會,儘可能去複讀。”林允嬌搖頭歎道:“隻怕,心有餘而力不足。”
張可聽了林家的遭遇,恨恨地看著小林說:“全是你們造的孽!”眾人見了,都狠狠地瞪著小林。
小林見大家的矛頭都對準了自己,忙說:“其實我不是日本人,是朝鮮人!1910年,朝鮮被日本占領了,我們成了亡國奴,被迫講日語,穿日服,行日禮,做日料,被徹底日化。沒過多久,日本人忽悠,讓我們移民到吉林通化。到了通化才發現,他們把我們扔在那兒,根本就不管移民的死活。與此同時,中國人又說我們是日本二狗子。我們無法就地紮根,又無法回到朝鮮的家,被逼得沒有了活路。”
說到這裡,他十分激動,用文明棍使勁戳著地板,紅了眼圈說:“真不知道,那些日子我們是怎麼過來的!好在,我雖然脾氣暴躁,還知道發奮讀書,用心學會了日語和漢語,這才被人看中,出來做生意。”
張可聽他這麼說,馬上反駁:“不對,你根本就不是生意人,生意人不會對著雲錦資料、對著中山碼頭拍了又拍。”冷雙顯說:“生意人也不會想著去辦公立小學。”
小林沒有搭理他們,自顧自地繼續說:“一開始,經人介紹,我到北平的一個私立小學做後勤,後來,遇到了田中鶴,他看我是朝鮮人,又懂日語和漢語,要高薪挖我去三井中學。我看三井學校在朝鮮、滿洲和關內到處開了分校,事多錢多。於是就想努力掙錢,在北平置一處小房子,讓全家人逃離通化,才答應了他。”
張可問:“你拍吳家賬房、中山碼頭乾什麼!”小林說:“田中鶴讓我拍的,說拍這些照片交給學校,可以多給一份錢。他隻告訴我拍什麼,沒有說有什麼用。”
林允嬌聽了,說道:“我勸你懸崖勒馬、迷途知返!我們福州也有三井分校,明麵是在辦學,暗裡是在做間諜,到處花錢買人收集情報,後來東窗事發,學校被勒令解散,相關人員被抓捕法辦。”
冷雙顯點頭說道:“作為亡國奴,身在屋簷下,不得不低頭,我們理解你,也同情你;但是,為了蠅頭小利,去收集情報,為日本發動下一場戰爭做幫凶,我們就堅決不能答應了!你好好想想,下麵準備怎麼處理這些照片,如果處理得好,我們就把小黑包還你,處理得不好,難保大家會做出什麼衝動的事!”
趙九承聽了,冒出兩個字:“是的!”他聲音不大,中音很足,聽上去不怒自威,小林想到他搬布包的神力,神情緊張,不敢再問李嘉燁的事。
說著說著,天色已晚,列車用同一個節奏,不厭其煩地開著,冷雙顯悶久了,覺得枯燥,想改變一下心情。於是掏出小口琴,試著吹了幾下,卻沒找到調子。
張可劈手奪了過去,用水洗擦乾淨,想儘力忘掉林允嬌家破人亡的故事,熟練地吹起了《夜來香》:
“那南風吹來清涼,
那夜鶯啼聲細唱,
月下的花兒都入夢,
隻有那夜來香,
吐露著芬芳,
我愛這夜色茫茫,
也愛這夜鶯歌唱,
更愛那花一般的夢,
擁抱著夜來香,
聞著夜來香,
夜來香,
我為你歌唱,
夜來香,
我為你思量,
啊……”
整整一夜,火車沒有停過,林允嬌心裡煩悶,一直沒有心思說李嘉燁的辦法,眾人怕再勾起她的傷心事,也沒有追問。第二天,火車在徐州和濟南小憩了一下,又繼續北上,晚上,一聲長鳴,終於筋疲力儘地停了下來。
眾人從門縫往外看去,驚喜地發現:天津站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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