蒙家藥鋪已經麵目全非:後院被重磅炸彈擊中,不見了蹤影;整個宅院,被日軍放火燒了一次,隻剩下了框架;剩下的廂房、過道、接診大廳、天井和大門框架,也都支離破碎。
怕蒙回春難過,稍作整理後,眾人才帶他來看了一次,以便決定接下來的修繕方案。
蒙回春見好好一個藥鋪,物件散落,房屋破敗、一片狼藉,不覺淚流滿麵。
想自己學藝歸來,正值清軍擊潰太平軍,剛剛進駐南京城不久。當時,回家看到的場麵,也不過如此。
他悲從心來,輕輕吟道:
“殘門鏽鎖久不開,
灰磚小徑覆乾苔。
無名枯草侵滿院,
一股辛酸入喉來。
忽憶當年高堂在,
也曾灶頭燒鍋台。
恍覺如今形影隻,
家中無人訴情喃。
異鄉漂泊幾十載,
再回故鄉如客還。
門後空留教子棍,
此刻難入雙親懷。”
眾人眼見奮鬥多年、辛辛苦苦、一磚一瓦建起的家園,就這樣被日寇摧毀,對詩人當時的心境,感同身受,哀歎不已。
蒙回春吟畢,對眾人說道:“當年,我回南京,隻有一人雙手,滿腔肝膽。傷心之餘,靠著自己手藝,一點一點掙出了這份家業。而現在,我們有那麼多人,有現成的宅基地,還有‘蒙一方’的金字招牌。相信我們沒有克服不了的困難,一定能重振旗鼓,重建家園,重新站起來!”眾人聽了,含淚點頭。
接下來的日子裡,蒙家眾人一點一點地修繕房子、置辦家具、慢慢恢複了藥鋪。
隻不過,新的藥鋪,是在殘留框架的基礎上,因陋就簡搭建起來的,隻能接診、住人而已。
開春以後,艾寧都、溫可可、宋秀珍、馮照山、田一民、王守常、吳經緯、高守同、付家歡、管叔平、馬靖雯、牛好好和狄秋陽等人家,也先後搬出了地道。
吳九光臨走之前,把無線電土室的所有東西,列出一份清單,交給了蒙自然。
蒙自然看著吳九光,猛地想起,那天在燒餅攤對麵,侯佳佳救的中年男人,正是吳九光的師傅,吳家無線電修理鋪的掌櫃。
和他聊起這件事,吳九光說:“去年上半年,南京城風聲越來越緊,師傅離開了修理鋪。”
蒙自然點頭,心想:“日軍占領下的南京城,日本間諜還要喬裝盯梢的人,一定是抵抗領袖,碰巧我們救了他,也算保住了抗爭的火種。”
想到這兒,他倍感欣慰,讓吳九光找機會給自己引薦,吳九光點頭答應。
自多數難民離開後,周嫻香、樊思靜和葉雙枝,每天隻燒二十四個人的飯,物資的壓力稍稍緩解。
在地道吃飯的,有侯佳佳、宗渝虎、邱序章、肖白露四個同學,荀其淡、富江濤和藺知章三個老師,加上梁有餘、齊飛白、冷雙顯、溫習、芮康城、商首夫五家十七口人。
中華門門西一帶,花露南崗學校抵抗最激烈,因此,學校的教學樓以及後院也被徹底炸毀,沒有留下重建的基礎。
此時,他們經濟拮據,無家可歸,又不想與難民們爭搶建築物資,隻能住在地道裡麵。
梁有餘一直沒有蘇醒,不過,身體狀態已經穩定,不需要用藥。
一開始,蒙回春會給他鼻飼一些米湯、肉湯,時間長了,周嫻香已經能夠扶起他,從嘴裡去喂。
梁九斤、宗渝虎每天都給他翻身、擦洗,艾葉、侯佳佳和肖白露也會給他做針灸、艾灸和推拿。
付家歡、範竹毫住在地道口,文具棚子成了幾個孩子的俱樂部。
蒙自然、溫可可天天都過來,給大家帶來食物、燃料和外麵的消息。
1938年1月,在日軍的授意下,南京成立了自治委員會。
委員會成立之初,城裡除了一家軍用商店和安全區國際委員會的米店外,沒有其他商店開門營業。
直到最近,隨著水電的恢複,才又多開了幾家有背景的商店。
日本兵在南京城搶掠無度,大到汽車,小到鋼筆、手電筒和腕表,甚至連被褥、廚具和食物等都不放過。
最令人震驚的是,日軍還用乙炔槍、手槍和手榴彈,打開了銀行的保險庫,把個人保險箱裡的珍稀玉器、瓷器、地毯、字畫和金銀財寶洗劫一空。
與此同時,日軍還燒毀了蘇聯公使館,破壞了美國大使館,洗劫了幾乎所有外國人的寓所。
連那些在顯要位置掛著本國國旗,或者標示本國徽章的建築也未能幸免。
日軍還特意對美國人的財產,進行專門的侮辱,他們曾多次扯下掛在金陵大學的美國國旗來踐踏,還威脅要殺死膽敢重新掛起國旗的人。
雖然,納粹德國是日本的盟國,但德國人的財產損失,絕不亞於美國人。
日軍扯掉了納粹旗幟,燒毀了德國人的住宅和商鋪,甚至偷走了希特勒和興登堡的畫像。
不過,不知道出於什麼原因,他們沒有對英國大使館下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