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血硯悲毫_寒旌映長安:從北府小卒到天下共_线上阅读小说网 

第31章 血硯悲毫(1 / 1)

海盜船在茫茫大海上如同無主孤魂般漂流。嬰兒的氣息微弱得幾乎斷絕,小小的身體在陳衍懷中冰冷僵硬,隻有陳衍緊貼著他胸口才能感受到那微弱到極致的、隨時會停止的心跳。每一次微弱的搏動,都牽扯著陳衍瀕臨斷裂的神經。盧氏嘗試了所有能找到的草藥,甚至冒險用了微量具有強心作用的毒草如洋地黃類),但效果微乎其微。希望如同指間沙,流逝殆儘。

更大的危機接踵而至——食物告罄。

奪船時隻顧著廝殺,儲備的糧食本就不多,又被數百張饑餓的嘴迅速消耗。船上陷入了恐慌。趙鐵柱帶人翻遍了船艙,隻找到一些發黴的豆餅和鹹得發苦的醃魚,以及幾大桶散發著可疑氣味、用油布密封的肉乾——正是之前從“淨穢堂”運上船、準備交易給海盜的“仙肉乾”!

“開飯了!開飯了!”王癩子留下的一個心腹監工已投靠船上的“長生人”殘黨頭目,一個姓錢的祭酒)帶著幾個凶悍的奴工被其用食物暫時收買),抬著一口散發著濃烈肉香的大鍋來到底艙。鍋裡翻滾著渾濁的肉湯,漂浮著大塊的肉。

“天師賜福!仙肉充饑!每人一碗!吃了有力氣!”錢祭酒揮舞著木勺,聲音帶著蠱惑。饑餓的奴工們聞著肉香,眼睛發綠,爭先恐後地湧上去領取。

然而,角落裡,一個須發皆白、瘦骨嶙峋的老者卻蜷縮著,死死捂住口鼻,眼神充滿了極致的恐懼和厭惡。他正是被俘的晉軍文書,一個飽讀詩書的老儒生。他認出了那肉湯中飄散的、混合著香料也無法完全掩蓋的、屬於同類的特殊氣味!那是他在會稽城外難民營就熟悉的地獄氣息!

“不…不吃!拿走!拿走!”老儒生聲音嘶啞,帶著哭腔,拚命向後縮,“這是…這是…穢物!人…人肉啊!食同類,與禽獸何異?!禮崩樂壞!天理不容!”

他的哭喊在爭搶食物的嘈雜中顯得微弱而刺耳。錢祭酒臉上的假笑瞬間凝固,眼神變得陰鷙狠毒。

“老東西!你說什麼?!”錢祭酒猛地推開爭搶的奴工,大步走到老儒生麵前,一腳踹翻了他身前的破碗,“天師賜下的‘仙肉’,你敢說是穢物?!敢汙蔑天師?!”

老儒生被踹倒在地,咳喘著,卻依舊倔強地昂著頭,渾濁的老眼裡是讀書人的氣節和麵對非人暴行的絕望:“是…就是!老夫寧餓死…絕不食此汙穢!爾等…行此禽獸之事…必遭天譴!”

“天譴?老子就是天譴!”錢祭酒暴怒!船上本就人心浮動,老儒的抗拒和“人肉”的指控,如同火星濺入乾柴堆,瞬間點燃了他心中的暴虐和恐懼。他需要立威!需要用最殘酷的手段,碾碎任何質疑,震懾所有人!

“好!好一個硬骨頭!好一個‘寧餓死’!”錢祭酒獰笑著,眼中閃爍著殘忍的光芒,“你不是講禮義廉恥嗎?不是要當貞潔烈夫嗎?老子成全你!讓你死得‘名垂青史’!”

他轉頭對幾個心腹吼道:“把這老東西給我扒光了!按在條案上!他不是骨頭硬嗎?老子讓他當一回‘筆架’!給陳先生‘磨墨’!”

幾個如狼似虎的奴工立刻撲上去,不顧老儒生微弱的掙紮和辱罵,粗暴地撕掉他襤褸的衣衫,將他枯瘦如柴、布滿鞭痕的軀體死死按在底艙中央一張粗糙的條案上!老儒生羞憤欲絕,發出淒厲的咒罵:“畜生!你們不得好死!聖人…聖人在上啊…!”

“陳先生!”錢祭酒轉向抱著嬰兒、蜷縮在角落陰影裡的陳衍,聲音帶著不容置疑的命令和惡毒的戲謔,“你不是琅琊陳氏的貴人嗎?不是會寫字嗎?來!給這位‘貞烈’的老夫子,寫一篇‘勸降信’!勸勸北邊那些不識時務的晉狗,早日歸順天師,共享‘仙福’!”

他丟過來一卷粗糙的皮紙和一支禿了毛的筆。一個心腹獰笑著,將一把鋒利的匕首塞進陳衍另一隻手裡。

“墨呢?”錢祭酒環視一周,最後目光落在老儒生因掙紮和憤怒而劇烈起伏、瘦骨嶙峋的脊背上,咧嘴一笑:“這不是現成的‘血硯’嗎?陳先生,請吧!就用這位‘貞烈’老夫子的血,磨墨書寫!寫得好,老子賞你一碗乾淨的粥,興許…還能救你懷裡那小崽子的命!”

如同地獄的喪鐘在陳衍腦中敲響!他抱著嬰兒的手劇烈地顫抖起來,指關節因為用力而發白。他看著條案上那具枯瘦、恥辱、因憤怒和恐懼而劇烈顫抖的蒼老軀體,看著錢祭酒那張扭曲獰笑的臉,再低頭看看懷中氣息奄奄、仿佛下一刻就要停止呼吸的嬰兒…一股冰冷的、混合著無儘屈辱、憤怒和絕望的洪流,瞬間衝垮了他最後的理智堤壩!

“寫!”錢祭酒厲聲咆哮,匕首的寒光在昏暗的艙室裡閃爍。

周圍的奴工們,包括趙鐵柱,都屏住了呼吸,眼中充滿了恐懼和麻木。盧氏在不遠處,臉色慘白如鬼,指甲深深掐進掌心,卻無能為力。

陳衍的身體如同提線木偶般,僵硬地站了起來。他一步一步,走向那張如同祭壇般的條案。每一步都重若千鈞,踏在自己的靈魂碎片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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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走到條案前,居高臨下地看著老儒生。老儒生渾濁的眼睛死死盯著他,裡麵沒有哀求,隻有刻骨的悲憤、絕望和一絲…憐憫?仿佛在憐憫這個即將親手玷汙自己靈魂的年輕人。

陳衍避開了那目光。他顫抖著,緩緩舉起了手中的匕首。冰冷的刀鋒在昏暗的光線下,反射著他空洞絕望的眼睛。

噗嗤!

一聲輕微卻令人毛骨悚然的切割聲!

匕首劃開了老儒生枯瘦背部肩胛骨附近的皮膚!暗紅的鮮血瞬間湧出,順著蒼白的皮膚流下!

老儒生發出一聲壓抑到極致的痛哼,身體猛地繃緊,隨即劇烈地抽搐起來!

陳衍的手抖得厲害。他丟掉匕首,拿起那支禿筆,將筆尖狠狠按在湧血的傷口上!溫熱的、粘稠的、帶著生命氣息的鮮血迅速浸透了筆頭!

他蘸飽了血,將筆尖懸停在粗糙的皮紙上方。血珠順著筆尖滴落,在皮紙上暈開一朵朵刺目的紅梅。

“寫!”錢祭酒的聲音如同毒蛇吐信。

陳衍閉上了眼睛。腦海中一片混亂:懷中嬰兒冰冷的觸感、張嬸枯槁的麵容、蒼玉礦坑崩塌的巨響、登仙閣裡孩童恐懼的眼神、老儒生絕望的咒罵…最後,定格在孫恩那張蠱惑眾生的臉上!

他猛地睜開眼!眼中再無半分空洞,隻剩下被血與火點燃的、毀滅一切的瘋狂和仇恨!他不是在寫勸降信!他是在用這蘸滿血淚的筆,書寫著對孫恩、對盧循、對這不公世道的滔天詛咒!

筆鋒落下,帶著刻骨的恨意和顫抖的瘋狂:

“晉軍將士聽真:孫恩妖道,欺天惑眾,以人為畜,以血為醴!其罪罄竹難書!其惡神鬼共憤!爾等當礪戈秣馬,誅此國賊!勿信其妖言,勿懼其凶頑!吾輩縱化血墨,魂靈亦當附爾刀鋒,啖其肉,寢其皮,以慰萬千冤魂於九泉!琅琊陳衍泣血絕筆!”

每一個字都力透紙背,如同刀刻斧鑿!每一個字都浸透了老儒生的鮮血和陳衍的悲憤!這根本不是勸降信,這是泣血的檄文!是絕望的控訴!是向整個邪教發出的死亡宣告!

錢祭酒起初還得意地看著,但越看臉色越青,最後勃然暴怒:“你…你寫的什麼狗屁東西!老子讓你寫勸降!不是讓你寫反書!”

陳衍寫完最後一個字,猛地將血筆擲於地上!他抬起頭,臉上沾著飛濺的血點,眼神如同地獄歸來的修羅,死死盯著錢祭酒,聲音嘶啞卻如同金鐵交鳴:“這就是我的‘勸降’!勸爾等…速赴黃泉!”

“反了!給我宰了他!”錢祭酒氣急敗壞,拔刀就要撲上!

就在這時!

“哇——!”一聲微弱卻異常清晰的嬰兒啼哭,如同破曉的微光,驟然在死寂的底艙響起!

陳衍渾身劇震!猛地低頭!

懷中的嬰兒,不知何時睜開了眼睛!雖然依舊虛弱,但那微弱的哭聲,卻如同驚雷,炸響在陳衍瀕死的靈魂深處!

錢祭酒也被這突如其來的啼哭驚得一怔,動作慢了半拍。

這瞬間的遲滯,給了趙鐵柱機會!他早已怒火填膺,此刻如同暴怒的雄獅,發出一聲震天咆哮:“殺狗賊——!!”揮舞著巨大的鹽耙,帶著同樣忍無可忍的奴工,如同決堤的洪水,撲向了錢祭酒和他的爪牙!

血腥的混戰瞬間在狹窄的底艙爆發!

陳衍緊緊抱著失而複得般啼哭的嬰兒,跪倒在條案旁。老儒生已經氣絕,雙眼圓睜,凝固著最後的悲憤,背上的傷口還在緩緩滲血,染紅了陳衍的衣襟。

他蘸著老儒生鮮血書寫的血書,靜靜地躺在條案上,字字泣血,如同燃燒的火焰。

血硯已枯,悲毫染塵。懷中嬰兒的啼哭與底艙的廝殺交織,陳衍的靈魂,在這血與淚的煉獄中,完成了最後的、也是最徹底的沉淪與蛻變。他不再是掙紮求生的棄子,而是從地獄血池中爬出的複仇之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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