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盜船在趙鐵柱的指揮下,如同驚弓之鳥,沿著荒涼的海岸線小心翼翼地航行。船上,錢祭酒及其爪牙的屍骨早已被拋入大海,但血腥味似乎已浸入船板,揮之不去。奴工們在短暫的“解放”狂喜後,陷入了更深的迷茫和對未知的恐懼。趙鐵柱憑借武力暫時掌控了局麵,但他也清楚,這數百人需要一個真正的目標和依靠。
陳衍抱著傷勢稍有穩定、卻依舊極度虛弱的嬰兒,蜷縮在相對乾燥的角落。他的眼神比之前更加冰冷、幽深,仿佛淬煉過的寒鐵。老儒生背部溫熱的觸感和那封浸血的反書,如同烙印般刻在他的靈魂深處。他不再流淚,所有的情感似乎都凍結成了對孫恩、盧循刻骨的仇恨。盧氏默默地照顧著嬰兒,兩人之間籠罩著一種沉重而默契的沉默。她知道,眼前的陳衍,已非昨日。
“我們需要靠岸。”趙鐵柱的聲音打破了壓抑的寂靜,他走到陳衍麵前,眉頭緊鎖,“淡水快沒了,糧食也撐不了幾天。孩子…也需要更安穩的地方養傷。”他看了一眼陳衍懷中沉睡的嬰兒,眼中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柔和。
陳衍緩緩抬起頭,目光銳利如刀:“靠岸?去哪裡?哪裡不是孫恩的耳目,不是晉軍的刀鋒?”
“我知道一個地方。”盧氏忽然開口,聲音平靜卻帶著一絲決然,“往北,離此一日航程,有個廢棄的漁村叫‘黑石嶴’。那裡地形隱蔽,早被戰亂廢棄。而且…那裡可能有北府軍的‘眼睛’。”
“北府軍?”趙鐵柱眼中爆發出希望的光芒。
“是。”盧氏點頭,“劉裕為了對付孫恩,在沿海布下了許多暗樁。黑石嶴的‘老漁夫’,就是其中一個。他表麵修補破網,實則傳遞消息。”這是她在孫恩核心時,無意中截獲的絕密信息,一直深藏心底。
陳衍的瞳孔驟然收縮!北府軍密探!這是他複仇之路的關鍵一步!他手中那封蘸血的反書和腦中關於孫恩殘部藏匿島嶼、兵力部署的記憶在“登仙閣”和海盜船上零碎聽到的信息整合),就是投名狀,也是點燃北府軍怒火、借刀殺人的最好燃料!
“就去黑石嶴!”陳衍斬釘截鐵,眼中燃燒著冰冷的火焰。
一日後,陰雨綿綿。海盜船如同幽靈般悄無聲息地滑入黑石嶴隱蔽的灣口。漁村果然荒廢,殘破的屋舍在雨霧中如同鬼影。船在淺灘擱淺。陳衍將嬰兒托付給盧氏和一個信得過的老奴,隻帶了趙鐵柱和兩個最精悍的奴工,深一腳淺一腳地踏著泥濘上岸。
按照盧氏的指引,他們在村尾一間最不起眼、半塌的棚屋裡,找到了那個“老漁夫”。一個頭發花白、滿臉風霜皺紋、眼神渾濁的老人,正佝僂著身子,真的在修補一張破得不成樣子的漁網。
“天陰雨濕,網破難補。”陳衍上前,用盧氏交代的暗語低聲說道。
老漁夫頭也沒抬,手指依舊靈巧地穿梭著,聲音沙啞:“破網補好,也能撈幾條小魚。”
暗號對上了!
陳衍心中一緊,立刻切入正題:“老丈!我有要事稟報劉將軍!事關孫恩妖道殘部藏匿之地、兵力部署、以及其滔天罪證!”他迅速從懷中取出那卷被油布仔細包裹、卻依舊能透出暗紅印記的血書,連同自己憑記憶草繪的、標注著幾個關鍵島嶼和兵力符號的簡陋海圖,雙手奉上。
老漁夫渾濁的眼睛終於抬了起來,掃過陳衍和趙鐵柱等人,最後落在陳衍手中那透著不祥暗紅的包裹上。他伸出枯槁的手,接過包裹,卻沒有立刻打開,而是掂量了一下,眼中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精明和貪婪。
“孫恩殘部…藏匿地點…兵力部署…”老漁夫慢吞吞地重複著,手指摩挲著油布包裹,“這可是…潑天的大功啊…劉將軍必有重賞…”
陳衍心中焦急,隻想儘快傳遞消息,引北府軍剿滅孫恩:“賞賜不敢奢望!隻求將軍速發天兵,剿滅妖氛,為慘死的萬千冤魂報仇雪恨!”
“嗯…報仇雪恨…好,好啊…”老漁夫點點頭,將包裹小心地揣進懷裡,“東西,我收下了。會儘快…送到該送的地方。”他頓了頓,目光在陳衍臉上停留片刻,仿佛在確認什麼,“你們…先在村裡廢棄的龍王廟躲躲。雨停了,自會有人接應你們離開。”他指了個方向。
陳衍不疑有他,心中一塊巨石落地,複仇的火焰似乎看到了點燃的希望。他帶著趙鐵柱等人,迅速退向村中那間同樣破敗的龍王廟。
然而,他們剛離開不久,老漁夫佝僂的身影迅速挺直,渾濁的眼神變得銳利如鷹!他警惕地四下張望,迅速從懷裡掏出那個油布包裹,卻沒有奔向任何秘密渠道,而是鬼鬼祟祟地鑽進了海邊一處極其隱蔽的礁石洞!洞內,竟藏著一隻信鴿!
他飛快地寫下一張小紙條,綁在鴿腿上,臉上露出貪婪而興奮的笑容:“琅琊陳氏子弟攜孫恩殘部部署圖及血書投效?還有一個形似盧循族妹的女子同行?嘿嘿…盧祭酒開出的賞格…可比劉寄奴高多了!合該老子發這筆橫財!”信鴿撲棱棱飛向雨霧深處,方向…赫然是孫恩殘部盤踞的島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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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衍等人躲在漏雨的龍王廟裡,焦灼地等待。雨勢漸小,但接應的人遲遲未到。一種不祥的預感如同冰冷的毒蛇,纏繞上陳衍的心頭。
突然!
村口傳來嘈雜的腳步聲和兵刃碰撞聲!不是一兩個人,而是大隊人馬!
“不好!”趙鐵柱臉色劇變,猛地抓起靠在牆邊的魚叉。
陳衍衝到破窗邊向外望去,瞬間如墜冰窟!
隻見雨幕中,數十名身著黑色勁裝、手持利刃、眼神陰鷙的“長生人”精銳,如同鬼魅般包圍了村子!為首者,青衫飄飄,麵容陰柔,嘴角噙著一絲冰冷的笑意,正是盧循!
“陳衍!盧芷!出來吧!故人來訪,何必藏頭露尾?”盧循清冷的聲音穿透雨幕,帶著貓捉老鼠般的戲謔。
陳衍瞬間明白——被出賣了!那個“老漁夫”!
他猛地回頭看向盧氏!盧氏臉色慘白如紙,身體微微顫抖,眼中充滿了極致的恐懼和絕望。她知道,自己的身份暴露了!盧循親自前來,絕不是為了敘舊!
“阿衍…快走!帶著孩子走!”盧氏猛地將懷中的嬰兒塞給陳衍,聲音帶著哭腔和決絕,“他是衝我來的!快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