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門缺口雖被打開，但桓玄守軍反應迅速，調集重兵，依托城內街巷、高大府邸和臨時搭建的工事，與突入的北府軍展開了慘烈的巷戰。每一條街巷、每一座房屋都成為血肉磨坊，進展極其緩慢，傷亡數字直線上升。
劉裕在中軍帳內焦躁踱步。東門突破帶來的短暫優勢正在被消耗，其他方向尤其是西門）的佯攻也承受著巨大壓力。破城的窗口期正在關閉。他需要更快、更徹底的突破！目光再次投向了陳衍的工坊方向。
陳衍並未沉浸在陶塤破鐘的功勞中。他敏銳地觀察到，在陶塤持續吹奏、特彆是集中轟擊城樓區域時，不僅是編鐘，連附近的城牆垛口和牆體表麵，也出現了極其細微的、不尋常的粉塵脫落現象！他冒險抵近觀察在相對安全的距離），發現一些老舊的牆磚表麵，在聲波持續衝擊下，竟產生了肉眼可見的細微裂紋！
這個發現讓他心頭劇震！他立刻聯想到現代物理學中的“聲疲勞”現象——材料在周期性應力如聲波振動）作用下，即使應力遠低於其極限強度，也可能因內部損傷累積而導致破壞。建康城牆雖堅固，但曆經數百年風霜，內部磚石結構必然存在老化、應力不均和細微裂隙！
“聲波不僅能碎鐘…還能…裂城！”一個更大膽、更瘋狂的計劃在他腦中成型。
僅靠聲波，想要短時間內摧毀厚實的城牆無異於癡人說夢。陳衍需要一種能加速破壞進程、並針對城牆弱點的“催化劑”。他想起了第116章硝石製冰的寒冷，以及一個古老的攻城智慧——醋蝕磚石！
原理很簡單：磚石的主要成分是矽酸鹽。醋酸醋的主要成分）雖然酸性較弱，但長期、大量接觸，能緩慢溶解其中的鈣質膠結物，削弱磚石結構。更重要的是，如果能讓冰冷的醋液反複滲入、凍結、膨脹，其破壞力將倍增！
一個結合了聲波、化學與物理的“冰裂醋蝕”方案迅速成型：
第一步：聲波酥化。在東門缺口附近城牆段，再次集中使用調校過的陶塤陣列，持續發出特定低頻聲波針對城牆磚石結構的老化頻率），最大化誘發和擴大牆體內部的細微裂隙，使其變得“酥脆”。
第二步：醋灌蝕基。由老魏率領最精銳、最熟悉地下作業的掘子軍包括部分參與過主地道挖掘的老兵），利用之前探查到的廢棄排水暗道或緊急挖掘新的狹窄通道，直抵目標城牆段的地基深處。將大量收集到的劣質酸醋建康城內及周邊酒坊、民戶大量儲備，易於獲取）通過管道或人力，源源不斷地灌注入城牆地基的磚石縫隙中！
第三步：硝石寒凍。在灌醋的同時或之後，將大量硝石運入地道深處，溶於水製造極寒環境！讓滲入城牆磚縫的醋液反複凍結、膨脹！冰的膨脹力將數倍放大醋的腐蝕效果，如同無數把微小的冰楔，狠狠撐開、撕裂被聲波震酥和醋酸腐蝕的磚石結構！
終極目標：內外夾攻聲波由上而下震酥，冰醋由下而上蝕凍），在特定城牆段製造出結構性脆弱點，使其在攻城槌或下一次強攻）的衝擊下，發生大規模崩塌！
這個計劃的核心和最大風險，在於深入地下、直抵城牆地基的灌醋作業。那裡空間狹窄、空氣汙濁、隨時可能因聲波震動或灌醋作業引發塌方，更可能被守軍發現並灌入毒煙、沸水…十死無生！
陳衍在工坊內宣布計劃，沉重的目光掃過僅存的掘子軍骨乾。短暫的沉默後，一陣劇烈的咳嗽聲響起。老魏佝僂著背，捂著嘴，咳得撕心裂肺，肺部舊傷第80章吸毒煙）在潮濕的地下環境愈發嚴重。他咳完，用手背抹去嘴角的血絲，渾濁卻異常堅定的目光看向陳衍，嘶啞道：“大人…這最後…一鏟…讓…老魏…帶弟兄們去…挖…”
他環視身邊同樣傷痕累累、眼神卻帶著死士覺悟的掘子軍老兵：“咱們…本就是…土裡刨食…泥裡埋骨的命…能給…城牆上…開個口子…值了！”沒有豪言壯語，隻有泥土般的悲壯與決絕。幸存的掘子軍沉默地站到老魏身後，用行動表明了態度。他們身上，還帶著爆炸事故留下的傷痕，此刻卻選擇了最危險的歸途。
計劃在絕對的隱秘和高效中展開：
塤鳴再起：陶塤陣列再次於東門附近集結，在陳衍精確指揮下，持續發出低沉、穿透力極強的低頻聲波，如同無數隻無形的鑿子，反複敲擊、震動著目標城牆段。城牆上值守的士兵感到腳下傳來持續的、令人心煩意亂的微弱震動，磚石縫隙間有灰塵簌簌落下。
醋海潛行：與此同時，在震耳欲聾的攻城戰掩護下，老魏率領的掘子軍死士，如同地底幽靈，鑽入了狹窄、黑暗、充滿汙水和腐朽氣息的地道。他們背負著沉重的皮囊裝滿醋），或推拉著簡易的運醋小車，在僅容一人爬行的通道裡艱難前行。空氣汙濁，彌漫著刺鼻的醋酸味和泥土的腥氣。每一次聲波從上方傳來，地道都隨之震顫，泥土簌簌落下，仿佛隨時會坍塌將他們活埋。不斷有人因缺氧、體力不支或舊傷複發倒下，後麵的人沉默地將其拖到角落，繼續前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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灌醋蝕基：曆經九死一生，終於抵達預定的城牆地基深處。這裡空間稍大，但牆壁冰冷潮濕，磚石縫隙清晰可見。在老魏嘶啞的指揮下，士兵們將皮囊中的醋液，通過削尖的竹管，拚命注入那些被聲波震得更加鬆動的縫隙中！刺鼻的酸味在地底彌漫。醋液滲入磚石，發出細微的“滋滋”聲。
硝石寒獄：緊隨醋液之後，一袋袋硝石被運送到位。老魏親自指揮，將硝石倒入特製的大木桶中，注入冰冷的積水。劇烈的吸熱反應瞬間發生！地道內的溫度以驚人的速度驟降！牆壁、地麵迅速凝結出白霜，水汽瞬間凍結！那些剛剛注入磚縫的醋液，在極寒下迅速凍結、膨脹！清晰的“劈啪”聲從牆體內部傳來——那是磚石結構在冰醋酸反複凍脹下不堪重負的哀鳴！
以身堵煙：就在灌醋和凍蝕進行到最關鍵時，地道上方突然傳來異響！守軍終於發現了地下的異常活動！滾燙的沸水混合著毒煙可能是燃燒毒草產生的濃煙），從上方預留的孔洞或新挖的探孔中猛然灌下！
“堵住！！”老魏目眥欲裂，嘶吼出聲！幾名離得近的掘子軍士兵毫不猶豫，用自己的身體、衣物、甚至僅剩的醋囊，向那噴湧毒煙的孔洞！皮肉被燙得滋滋作響，濃煙嗆入肺腑，他們卻死死堵住，用生命為身後的同伴爭取最後一點時間！老魏咳著血，看著這一幕，眼中血淚混雜，嘶吼著催促：“快！繼續倒硝石！灌醋！凍死這狗日的城牆！”
地麵之上，激烈的攻城戰仍在繼續。但守軍驚恐地發現，那段被重點“照顧”的城牆，狀態越來越不對勁！
牆體表麵滲出的不再是灰塵，而是帶著濃烈醋酸味的渾濁水漬醋液滲出）。
在聲波持續震動和地底冰醋反複凍脹的雙重作用下，城牆表麵那些細微的裂紋，如同蛛網般迅速蔓延、擴大、加深！尤其是在靠近地基的部分，裂紋變得觸目驚心！
更詭異的是，在寒冷的秋夜或淩晨），被硝石寒氣侵染的城牆段，竟比其他地方更快地凝結出厚厚的白霜！霜花覆蓋在巨大的裂縫上，形成一幅妖異而危險的冰裂圖案！
陳衍在遠處高地，通過簡易的“望遠鏡”水晶磨片）死死盯著那段城牆。當看到那標誌性的、迅速蔓延的冰裂紋路時，他知道，老魏他們…成功了！代價是…他不敢想。
他立刻向劉裕發出信號：總攻時機已到！
劉裕毫不猶豫，下令集中所有重型攻城槌甚至臨時趕製的巨型撞木）和精銳部隊，對準那布滿冰裂紋的城牆段，發起最後的、全力的衝擊！
“轟！！！”第一下撞擊，城牆劇烈震動，冰屑和碎磚飛濺，裂縫肉眼可見地擴大！
“轟！！！”第二下，裂縫深處傳來沉悶的、令人心悸的斷裂聲！牆體開始向內微微傾斜！
“轟隆——！！！！！！”
第三下，伴隨著驚天動地的巨響，那段承受了聲波、醋酸、冰脹和巨力衝擊的龐大城牆，如同被推倒的積木，從地基處轟然向內崩塌！一個比之前東門缺口更寬、更徹底的巨大破口，豁然洞開！煙塵混合著冰霧、醋酸味衝天而起！
崩塌的城牆碎塊，不僅砸死了下方大量的守軍，更徹底摧毀了守軍的心理防線！“城…城塌了！！”恐慌如同瘟疫般瞬間蔓延！
北府軍發出了震天的怒吼，如同決堤的洪水，從崩塌的缺口洶湧而入！建康城，最後的屏障宣告破碎！
陳衍站在高處，望著那煙塵彌漫的巨大缺口，望著如潮水般湧入的北府軍，臉上卻沒有絲毫勝利的喜悅。他仿佛能透過那崩塌的磚石，看到地底深處，那些被沸水毒煙吞噬、被冰冷黑暗掩埋的身影，看到老魏最後那混雜著血淚與決絕的目光。他緩緩摘下頭盔，任由冰冷的秋風吹拂他蒼白的臉。那崩塌的不僅是城牆，也是他心中最後一點對這場“正義之戰”的溫情幻想。寒城已傾，前路…唯有寒旌獨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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