廣固城破的硝煙尚未完全散去,街巷間的零星抵抗和混亂仍在持續,但北府軍這台戰爭機器已然開始高效地轉向下一個模式:征服者的清算與消化。在軍事管製下,秩序逐漸被強行恢複,戰爭的狂潮退去,留下的是需要仔細打理的戰利品和亟待處理的廢墟。
劉裕坐鎮臨時清理出的南燕舊宮正殿,首要之事便是處理慕容超及其宗室、重要降臣的羈押,以及大軍整體的安撫、賞賜和彈壓軍紀。這些事務千頭萬緒,關乎穩定和人心。而另一項同樣重要,卻更為隱秘和具有長遠意義的工作,則交給了陳衍——全麵接管南燕的府庫、工坊及技術遺產。
對於陳衍而言,攻破廣固,不僅僅是軍事上的勝利,更是一次巨大的“技術劫掠”機會。南燕慕容氏崛起於遼西,融合了鮮卑、漢、高句麗等多民族的技術特點,尤其擅長騎兵裝備的打造和某些特殊的冶金工藝,這正是以步兵為核心的北府軍所急需彌補的短板。
陳衍手持劉裕的手令,在王鐵頭和一隊精銳親兵的護衛下,首先進入了被嚴格看管起來的南燕國庫和武備庫。
國庫之內,金銀珠玉、錦緞絲綢堆積如山,雖然價值連城,但陳衍隻是掃了一眼,便命書記官詳細登記造冊,這些將是賞賜將士、充實軍餉的重要來源,而非他的重點。
他的腳步徑直走向武備庫。這裡的氣氛截然不同,空氣中彌漫著桐油、皮革和鐵鏽的混合氣息。架子上、地麵上,整齊地擺放著數以萬計的刀槍、弓弩、箭矢、甲胄。其中大部分製式與晉軍相仿,但有一片區域,存放的裝備明顯不同。
這裡的鎧甲更顯厚重,多為劄甲和鱗甲,但甲片形狀、編綴方式與中原略有差異,似乎更注重對抗劈砍和騎射。馬具更是精美且實用,高橋鞍、鐵馬鐙雖然不如陳衍設想的那般完善)、披掛馬身的皮質或鐵製具裝……無不顯示著慕容鮮卑深厚的騎兵底蘊。
“將軍,您看這個!”王鐵頭拿起一把彎刀,刀身弧度優美,閃爍著異樣的寒光,刃口極其鋒利,“這鍛打手藝,這淬火,絕非尋常!還有這甲片,韌性極佳!”
陳衍接過彎刀,手指輕彈刀身,發出清越的長鳴,又仔細查看甲片的疊壓和淬火紋路,眼中露出興奮的光芒:“好東西!全部單獨登記,裝箱封存!尤其是這些馬鎧和馬具,一件不許遺漏!”
但他深知,這些成品固然寶貴,但更珍貴的是製造它們的人和技術。
“工匠呢?宮中和城內的所有匠戶,尤其是軍械、冶鐵、皮革作坊的工匠,可都控製起來了?”陳衍急切地問隨行的軍官。
“回將軍,按您的吩咐,破城之時就已派兵看守了各大工坊區,嚴禁騷擾。所有登記的匠戶都被集中看管在一處營區,等候發落。”軍官回道。
“帶我去!”陳衍立刻道。
所謂的匠營,氣氛壓抑而恐慌。數百名男女老幼工匠被集中於此,他們麵黃肌瘦,眼神中充滿了對未知命運的恐懼。他們大多是世襲匠戶,地位低下,城破對於他們而言,無非是換一個主人,但新主人會如何對待他們,誰也不知道。
陳衍的到來,更是讓這種恐懼達到了頂點。他們匍匐在地,不敢抬頭。
陳衍沒有擺出勝利者的高傲姿態,而是讓人抬來幾筐剛剛蒸好的粟米飯和幾桶菜湯。
“都起來吧。北府軍不殺工匠,更不虐匠。”陳衍的聲音平靜,卻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力量,“吃飯。”
工匠們難以置信地看著那冒著熱氣的飯食,咽著口水,卻無人敢動。
陳衍示意王鐵頭。王鐵頭端起一碗飯,塞到一個看起來是老師傅的老匠人手裡:“老哥,吃吧!陳將軍說了,以後跟著我們北府軍乾,少不了你們飯吃!還能讓你們的手藝發揚光大!”
老匠人顫抖著接過碗,看著陳衍,眼中依舊是驚疑不定。
陳衍走到匠人群前,朗聲道:“我知道,你們各有絕藝在身。慕容超暴虐,困守孤城,致使民生凋敝,想必你們的日子也不好過。如今城破,非你等之罪。我北府軍大將軍劉公,求賢若渴,尤重匠藝。凡有一技之長者,不僅可保全性命,更可憑手藝獲得糧餉,甚至立功受賞!”
他指著身後親兵抬進來的幾件南燕精良鎧甲和武器:“這些,是你們打造的?”
工匠們默默點頭。
“打造得很好!但還可以更好!”陳衍話鋒一轉,“我知道你們中有善於冷鍛複合的甲匠,有精通百煉花紋鋼的刀匠,有能鞣製極品皮革的皮匠……你們的技藝,不應被埋沒,更不應隻用來打造困守孤城的兵器!”
他開始了他的“技術誘惑”:“我可以提供更優質的焦炭,讓你們的爐火更旺!我可以改進鼓風設備,讓鐵水更純淨!我還可以給你們看一些……新的思路,比如如何讓馬鐙更受力,讓甲胄更堅固卻更輕便!”
這些話,如同重錘,敲擊在那些原本麻木的工匠心上。對於匠人而言,最高層次的誘惑,並非僅僅是溫飽,更是技藝的突破和認可。陳衍不僅懂技術,更懂得如何抓住匠人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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