廣固城外的北府軍大營一角,原本屬於南燕軍械庫的工棚如今爐火正旺,叮當之聲不絕於耳,與營中其他地方的肅殺氣氛迥然不同。這裡成了陳衍臨時的“技術融彙所”。
繳獲的南燕裝備堆在一旁,幾個麵色仍帶些驚惶卻眼神專注的南燕工匠,正操著生硬的漢語,在北府工匠的協助下,拆解、講解著鮮卑騎兵的裝備精髓。慕容月一襲素衣,站在陳衍身側,時而凝神傾聽,時而用流利的鮮卑語補充或糾正,充當著不可或缺的橋梁。
“將軍請看,”一位臉上帶著燙疤痕的南燕老匠人拿起一件做工精湛的鮮卑鐵甲,“我大燕……呃,南燕騎兵,重衝鋒破陣,此甲雖不及將軍麾下的筒袖鎧防護周全,但勝在關節靈活,重量更輕,利於長途奔襲與馬上格鬥。”他指著甲片連接處的牛皮襯和巧妙的疊壓方式。
陳衍拿起另一件帶有獨特弧度、邊緣銳利的馬槊槊首,手指撫過冰冷的鋒刃:“這槊的鍛打方式,似乎與我們不同。”
“是,”老匠人點頭,“我等善用‘冷鍛法’反複捶打,雖耗時,但韌性與破甲能力極佳。槊首弧度乃為更容易滑開敵方甲胄,切入要害。”
慕容月輕聲補充:“鮮卑騎士自幼在馬背上長大,人馬合一。他們的武器甲胄,皆是為了將這種優勢發揮到極致。與中原重甲步兵的理念,確有不同。”
陳衍眼中閃爍著興奮的光芒。北府軍步兵天下無雙,但騎兵始終是短板,以往多用作偵察、騷擾,難以與北方胡族精銳騎兵正麵抗衡。劉裕的北伐宏圖,最終必然要麵對北魏的具裝鐵騎,補齊這塊短板刻不容緩。
“取其精華,融會貫通……”陳衍喃喃自語,快步走到一張粗糙的木案前,上麵鋪著羊皮紙,他已勾勒出數幅草圖。
“我們需要更強的騎兵!”他看向周圍的工匠們,語氣斬釘截鐵,“但不是完全照搬鮮卑騎兵,而是要將他們的輕靈、迅捷與我們的堅韌、重防護結合起來。”
他指向草圖:“甲胄,在關鍵胸背、肩部嵌入我們的冷鍛鋼片,增強防護,但保留其關節靈活性,整體重量必須控製!馬具,全麵推廣雙馬鐙和高橋鞍!我看過俘虜的戰馬,他們隻用單鐙,甚至無鐙,極大限製了騎士的發力與穩定性!”
雙馬鐙和高橋鞍的概念讓南燕工匠們麵麵相覷,隨即眼中爆發出驚異和狂熱的光芒。他們是行家,瞬間就明白了這看似簡單的改動,將對騎兵的戰鬥力帶來何等翻天覆地的提升!騎士能更容易借力,更穩定地操控馬匹、使用武器,甚至做出更複雜的戰術動作。
“武器!”陳衍又拿起那支馬槊,“槊是好槊,但我們可以用焦炭爐提高鍛打效率,用‘灌鋼法’增加刃口硬度!還要為騎兵配屬一種短柄的破甲錘,用於近身砸擊重甲目標!”
思路一旦打開,工匠們的熱情也被點燃。北府工匠擅長攻堅和標準化量產,南燕工匠精通騎兵裝備的細節與手感,雙方起初還有些隔閡,但在共同的技術難題麵前,很快便沉浸在熱烈的討論和試驗中。爐火映照著他們淌滿汗水的臉龐,不同的語言、不同的技藝傳統,在這戰火未熄的工棚裡激烈碰撞、融合。
數日後,第一套試製的“新式騎兵鎧”和改良馬槊、馬具出爐。
陳衍特意請來了劉裕和一批騎兵軍官。當一名矯健的北府斥候,踩著雙馬鐙,跨上配備高橋鞍的戰馬,身著融合了雙方優點的輕便鐵甲,揮舞著寒光閃閃的改良馬槊,在校場上縱橫馳騁、做出各種以往難以想象的劈砍、刺擊、回身動作時,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劉裕目光銳利,死死盯著那名騎兵的動作,尤其是其下半身在馬鐙和馬鞍支撐下展現出的驚人穩定性。他久經沙場,太清楚這意味著什麼。
“好!好!好!”劉裕連說三個好字,用力一拍陳衍的肩膀,眼中滿是激賞,“阿衍,你總是能給我驚喜!此等騎具若能量產,我北府鐵騎成軍之日可待!”
他隨即麵色一肅:“立即抽調人手,設立騎兵軍械所,優先打造馬鐙馬鞍!甲胄兵器跟進!所需物料,我會命人全力保障!”他知道北府軍的未來,乃至北伐的最終勝負,很可能就係於這看似微小的技術革新之上。
陳衍拱手領命,看著校場上揚起的塵土,心中亦是澎湃。技術的力量,正在一點點改變這支軍隊的形態,也一點點撬動著這個時代的格局。
然而,他腦海中卻不合時宜地閃過一個念頭:如此急需精鐵和熟手工匠的時候,建康答應的後續物資和人員,為何遲遲沒有到位?
這個念頭隻是一閃而過,很快就被眼前技術突破的興奮所掩蓋。但他不知道的是,建康的暗流,正在悄然侵蝕著這新生的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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