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秦的《均田令》與《府兵製》如同投入死水的巨石,激起了求生的漣漪,但陳衍深知,若沒有實實在在的產出作為支撐,這些政策不過是畫餅充饑,短暫的希望之後將是更深的絕望。強敵環伺,時間緊迫,他必須爭分奪秒,將有限的力量轉化為生存的資本。
技術,成了他手中最關鍵的籌碼。
安定城原本廢棄的官營作坊區,再次燃起了爐火。叮叮當當的打鐵聲、鋸木聲、夯土聲交織在一起,取代了往日的死寂,成為北秦政權微弱卻頑強的心跳。
陳衍第一個盯上的是農業。人吃不飽,一切皆是空談。
他親自畫圖,召集城內寥寥無幾的鐵匠和木匠。
“此物,名為‘曲轅犁’。”他指著地上的簡圖,“比直轅犁更省力,可深耕,能提高至少三成效率!”
鐵匠們圍著圖樣,議論紛紛,眼中既有疑惑,也有興奮。陳衍不厭其煩地解釋著力學原理,甚至親自上手改造了一具舊犁。
“還有這個,”他又拿出另一個圖樣,“馬蹄鐵。”
“給馬…穿鞋?”老魏瞪大眼睛,覺得匪夷所思。
“不錯!”陳衍肯定道,“可極大減少戰馬、馱馬蹄部的磨損,尤其適合長途奔襲和崎嶇山路。我們的馬匹寶貴,損失不起任何一匹!”
慕容月補充道:“此法胡地亦有零星所用,然未成製。王爺此法,可推廣至所有畜力。”
很快,第一批試驗性的曲轅犁和馬蹄鐵投入使用。效果立竿見影,新分得土地的農戶們驚喜地發現,翻地的速度和質量果然提升明顯。而幾匹裝備了馬蹄鐵的馱馬,在運輸物資時也顯得更為耐久。
同時,陳衍還推行了“代田法”和“區田法”的簡易版本,指導農戶合理輪作、保墒抗旱。他又命人大量堆製綠肥,彌補畜肥的不足。
田野間,不再是純粹靠天吃飯的茫然,開始多了一絲人為乾預的秩序。糧食的增產,雖非一日之功,卻讓人們看到了實實在在的希望。
軍工生產,是生存的重中之重。北秦極度缺乏合格的鐵料和熟練的工匠。
陳衍將焦炭煉鐵法再次提上日程。安定附近有煤,但質量不佳。他帶領工匠反複試驗,改進窯爐,終於勉強煉出了可用於鍛造的焦炭,雖然質量不穩定,但比起木炭,已是巨大進步。
最大的突破,來自於他對“灌鋼法”的摸索。這隻是他記憶中一個模糊的概念,隻知道大致是將生熟鐵一起加熱,讓碳分滲透。經過無數次失敗,炸爐、廢料不計其數,甚至傷了幾名工匠後,在一次偶然的溫度和材料配比下,他們終於得到了一小塊韌性、硬度都遠超尋常的鐵料!
“成了!王爺!成了!”滿臉煙灰的老工匠捧著那塊泛著奇異青光的鋼鐵,激動得老淚縱橫。
陳衍的心也劇烈跳動起來。雖然產量極低,工藝極不穩定,但這意味著方向是對的!北秦有可能擁有屬於自己的優質鋼材!
另一方麵,他極力推行軍工的“標準化”。
“所有的箭簇,必須按照這個模子來鑄!誤差不能超過一分!”
“槍頭與木杆的接榫,必須統一規格!”
“甲葉的穿孔,必須在統一位置!”
他深知標準化生產對於後勤和快速補充的重要性。工匠們起初極不習慣,但在嚴令和反複訓練下,慢慢開始適應。雖然效率初期反而下降,但陳衍堅持不惜代價。他甚至在工匠中推行“計件核驗”與“質量獎懲”,激發積極性。
一座座簡陋的工棚裡,流民中被發現有過工匠經曆的人被集中起來,日夜不停地打造箭矢、維修刀劍、縫製皮甲。慕容月則組織婦女,為軍隊縫製冬衣、製作乾糧。整個安定城,仿佛一座巨大的、忙碌的蜂巢,為即將到來的寒冬和戰事做準備。
資源匱乏逼出了無數巧思。
缺乏皮革,就用桐油反複浸泡厚布,製成廉價的“紙甲”,雖防禦力有限,卻也能提供基本防護。
缺乏金屬,就在武器木柄上鑲嵌鐵片或尖銳燧石,製成簡易的狼筅、釘棍,用以對抗騎兵。
陳衍甚至嘗試用硝石、硫磺等物配製簡易的黑火藥,但效果不佳且極其危險,隻得暫時擱置,列為最高機密繼續暗中研究。
然而,困難無處不在。
最大的問題是人才和資源的絕對短缺。精通技術的工匠太少,合格的鐵料、木材、硝石、硫磺無一不缺。許多設想受限於現實條件,隻能停留在圖紙上或小規模試驗階段。
徐祚每日對著空蕩蕩的府庫賬冊唉聲歎氣,巧婦難為無米之炊。
老魏則抱怨新打造的兵器雖然不錯,但數量太少,不夠裝備迅速膨脹的府兵。
陳衍站在忙碌的工坊間,聽著四麵八方的敲擊聲和工匠們的號子聲,心中焦慮與希望並存。
他知道,這些星星點點的技術火花,還不足以形成燎原之勢。但它們代表著一種方向,一種不同於這個時代純粹依賴人力和經驗的生存模式。
北秦正在用智慧和汗水,試圖在資源的夾縫中,撬動一絲生存的空間。
“還不夠快,還不夠好。”他對自己說,目光投向南方和東方,“必須在敵人反應過來之前,讓我們的兵更利,甲更堅,糧更多!”
技術的車輪,在這片飽受創傷的土地上,發出了沉重而倔強的吱呀聲,開始緩緩轉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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