戰爭的陰雲始終籠罩著安定,北魏的威脅如同懸頂之劍,府庫的糧秣在持續消耗中日益見底,陳衍眉間的刻痕一日深過一日。然而,就在這片沉重與灰暗之中,一抹微小卻無比堅韌的生機,正在悄然孕育。
慕容月懷孕了。
消息最初隻在王府核心幾人中流傳,如同一個需要小心翼翼守護的火種。在這個朝不保夕的艱難時世,新生命的降臨帶來的不僅是喜悅,更有無儘的憂慮。但很快,王妃有孕的消息還是不脛而走,如同春風拂過冰封的土地,給在困境中掙紮的北秦軍民帶來了一種難以言喻的慰藉和希望。
慕容月並未因身孕而放下肩頭的重擔。她依舊處理著繁雜的內政,隻是行動愈發謹慎,眉宇間多了一份柔和的輝光。陳衍則變得格外緊張,他加派了護衛,搜羅一切能找到的營養食物,即便隻是些許禽蛋、野果,也寶貝似的送到慕容月麵前。這個在萬軍叢中也能麵不改色的男人,第一次顯出了手足無措的笨拙。
“不必如此緊張,”慕容月常常撫著微隆的小腹,笑著安慰他,“這孩子既選擇此時而來,便不怕這世間的風雨。”
然而,風雨終究還是來了。在一個北魏遊騎再次襲擾邊境、烽火又起的夜晚,慕容月提前發動了。
產房設在王府後院最堅固的一間石屋內,窗外是呼嘯的北風和隱約傳來的警鐘聲,屋內燭火搖曳,穩婆和侍女們忙碌穿梭,氣氛緊張而壓抑。陳衍被攔在門外,像一頭困獸般來回踱步,每一次屋內傳來慕容月壓抑的痛哼,都讓他的拳頭攥緊一分。老魏等人聞訊趕來,皆屏息靜氣地守在院中,臉上的神情比麵對千軍萬馬時還要凝重。
時間一點點流逝,外麵的喊殺聲似乎漸漸平息,但屋內的掙紮仍在繼續。陳衍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各種可怕的念頭不受控製地湧入腦海。這個亂世,生育本就是一道鬼門關,更何況是在如此動蕩的環境下。
終於,在黎明前最黑暗的那一刻,一聲微弱卻清晰的啼哭,如同劃破夜空的曙光,猛地從屋內傳了出來!
“生了!生了!是個小郎君!母子平安!”穩婆欣喜的聲音帶著顫抖。
陳衍猛地衝進屋內,忽略掉滿屋的血腥氣,徑直撲到床邊。慕容月臉色蒼白,汗濕的發絲貼在額角,疲憊得幾乎睜不開眼,但嘴角卻含著一絲無比滿足的微笑。她身旁,一個小小的、皺巴巴的嬰兒被裹在乾淨的繈褓裡,正用力地啼哭著,聲音雖弱,卻充滿了生命的活力。
陳衍小心翼翼地伸出手指,觸碰了一下嬰兒溫熱的臉頰,一種難以言喻的、混雜著巨大喜悅、深沉責任和無儘憐愛的情感瞬間淹沒了他。這個孩子,是他和慕容月在亂世中愛情的結晶,更是北秦未來的希望。
“月兒…”他握住慕容月的手,聲音沙啞,千言萬語堵在胸口,最終隻化作一句,“辛苦了。”
消息很快傳開。守城的將士們,疲憊的百姓們,聽聞王妃誕下嫡子,母子平安,臉上都露出了久違的、發自內心的笑容。自發地,有人朝著王府方向叩拜,有人將舍不得吃的一枚雞蛋放在王府門階上,有人默默為這個新誕生的小生命祈禱。
在這個朝不保夕的年月,一個繼承人的誕生,意味著延續,意味著未來,意味著他們為之奮鬥的一切,有了可以托付的對象。這個小生命的到來,無形中極大地增強了北秦政權的穩定性和凝聚力。
陳衍為長子取名為“陳定”。
“定”,安定之定。寄托著他對於結束亂世、讓子孫後代能安居樂業的最深切的渴望。
抱著幼小的陳定,看著身邊安然入睡的慕容月,陳衍心中的信念前所未有的堅定。
他不僅要為眼前的軍民打出一條生路,更要為這個孩子,以及未來無數像他一樣的孩子,打下一個可以安穩成長的江山。
這份羈絆,讓他與腳下這片飽經磨難的土地,連接得更加緊密,再也無法分割。
窗外的天色漸漸亮起,雖然寒風依舊,但新的一天已然到來。嬰兒的啼哭聲與黎明的曦光交織在一起,在這片冰冷的土地上,頑強地宣告著生命與希望的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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