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的光陰,足以改變許多事情。當北秦在隴右勵精圖治、茁壯成長之時,它北方那個龐大的鄰居,也並未停下擴張的腳步。北魏,這個由鮮卑拓跋部建立的政權,在經曆了內部整合和持續不斷的征服後,已然露出了囊括四海、並吞八荒的崢嶸麵目。
北魏太武帝拓跋燾,一位比其父祖更具雄才大略和軍事天賦的君王,在其繼位後的這些年裡,以其赫赫武功,幾乎重新定義了北方的格局。
他先後發動了針對柔然、胡夏、北燕、北涼等一係列毀滅性戰爭。
赫連夏國在內訌和北魏的持續打擊下,第一個轟然倒塌,國都統萬城那號稱“蒸土築城、錐入一寸即殺工匠”的堅固城牆,最終未能擋住拓跋燾的鐵騎和攻城錘。赫連家族或死或降,曾經不可一世的鐵弗匈奴,煙消雲散。
緊接著,北燕、北涼等割據政權也相繼被北魏碾碎。
至此,從遼東到河西,從大漠到河套,廣袤的北方大地,幾乎儘數納入北魏版圖。拓跋燾完成了對中國北方的實質性統一,成為了名副其實的“北朝”之主。其兵鋒之盛,國力之強,達到了自北魏立國以來的頂峰。
當最後一個主要對手被消滅後,拓跋燾和北魏朝廷的目光,自然而然地投向了西南方向。在那裡,還有一個政權未能納入其統治體係——那就是據守隴右、依舊奉著晉室“義熙”年號、由漢人陳衍領導的北秦。
在北魏看來,北秦的存在,如同一件華美袍服上刺眼補丁,更像是一根深深紮入帝國肌體的釘子,必須拔除。
政治上,北秦奉晉正朔,對於意圖標榜自身為中原正統的北魏而言,是意識形態上的直接挑戰。
軍事上,北秦控製著隴右要地,隨時可能威脅關中,甚至切斷與河西走廊的聯係。
經濟上,北秦的日益繁榮,吸引了人口和資源,成為了北魏無法完全掌控的“經濟漏卮”。
更重要的是,陳衍推行的均田、府兵等製度,展現出的強大組織力和戰鬥力,讓拓跋燾感到了隱隱的不安。這種模式若被其他地區的漢人效仿,將對北魏的統治構成潛在威脅。
“臥榻之側,豈容他人鼾睡?”——這幾乎成了平城朝廷的共識。消滅北秦,已從“可選任務”變成了“必須完成的目標”。
最初的試探和摩擦,在兩國漫長的邊境線上陡然加劇。
北魏的邊境守將變得更加咄咄逼人。巡邏隊故意越界,挑釁、擄掠北秦邊民的事件層出不窮。小規模的遭遇戰變得頻繁,雙方互有傷亡,但氣氛明顯不同以往。北魏騎兵的規模更大,行動更具組織性和侵略性。
同時,經濟封鎖和外交壓迫接踵而至。
北魏嚴厲禁止任何戰略物資流入北秦,對走私者處以極刑。原本一些暗中的邊境貿易渠道被徹底掐斷。
來自平城的國書,語氣也從前些年的“緩和”變得最後通牒式。拓跋燾以“天子”的口吻,斥責陳衍“僭越稱王,割據一方,不臣之心昭然”,要求北秦立刻去王號,繳械納土,舉國內附,否則“王師所至,齏粉無遺”。
秦州王府,氣氛凝重如鐵。所有文武重臣齊聚一堂。
“陛下,拓跋燾欺人太甚!”老魏須發皆張,怒不可遏,“末將請命,率玄甲騎出塞,給他點顏色看看!”
幾位將領紛紛附和,十年生聚帶來的實力增長,讓他們底氣足了許多。
但更多的大臣,如徐祚等人,則麵露深深的憂慮。
“陛下,北魏新近平定北方,兵鋒正盛,甲騎數十萬,絕非昔日叔孫建、奚斤之流可比。其國力更是十倍於我。若正麵開戰,恐……恐難抵擋啊!”
“是否可再遣使周旋,哪怕暫時虛與委蛇,換取時間?”
陳衍端坐於上,麵色沉靜。十年的君王生涯,早已讓他學會了在任何情況下都保持冷靜。他看向一旁的地圖,上麵標注著北魏大軍的調動跡象——大量的軍隊和糧草,正在向關中地區集結,目標不言而喻。
“周旋?虛與委蛇?”陳衍緩緩開口,聲音不大,卻壓過了所有的爭論,“拓跋燾不是劉裕,他要的不是名義上的臣服,而是徹底的征服和吞並。他的胃口,是整個天下。我們,就是他名單上的最後一個。”
他站起身,走到地圖前,手指重重地點在隴山與關中交界的地帶:“拓跋燾不會給我們更多時間了。他的大軍,已經在路上。求和、退讓,隻會讓他更加輕視我們,加速我們的滅亡。”
他的目光掃過全場,變得銳利起來:“我們用了十年時間,流血汗,墾荒田,練精兵,為的是什麼?不就是為了有一天,當強敵來犯時,我們能有力量保護自己,保護我們親手建立的一切嗎?!”
“這一天,終究還是來了。避無可避,唯有一戰!”
“傳令!”陳衍的聲音陡然拔高,帶著決絕的戰意,“全國,進入戰時體製!”
“所有府兵,停止輪換,即刻集結!”
“所有糧草,統一調配,實行配給!”
“所有工坊,全力生產軍械箭矢!”
“邊境百姓,內遷安置,實行堅壁清野!”
“告訴拓跋燾,也告訴北秦的每一個子民——”
“我北秦,可以戰死,絕不跪生!”
命令一道道發出,整個北秦這台戰爭機器,在經過十年的建設和儲備後,開始以前所未有的效率和決心運轉起來。戰爭的陰雲,徹底籠罩了隴右大地。一場決定北秦生死存亡,甚至可能影響未來天下格局的終極較量,即將拉開血腥的序幕。
秦州城頭,那麵玄色“秦”字大旗在越來越急促的秋風中獵獵作響,仿佛在回應著北方傳來的、越來越近的戰鼓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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