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光陰,不僅將一個在屍山血海中掙紮求存的政權錘煉成西北強邦,也將昔日繈褓中的嬰孩,養育成了風華正茂的少年少女。陳衍與慕容月的子女,在這片由他們父母親手開拓、用血火守護的土地上,沐浴著與父輩截然不同的陽光,悄然長大,他們的眼眸中,映照著一個嶄新的時代,也孕育著屬於他們自己的視野與抱負。
長子陳定,已過誌學之年,身形挺拔,眉目間既有陳衍的剛毅,又繼承了慕容月的清朗。作為北秦上下公認的繼承人,他從小便被寄予厚望,承受著與之相應的嚴格教導。
他師從徐祚學習經史子集與治國理政,跟隨老魏等宿將習練武藝兵法,更常在陳衍的親自帶領下,巡視農田、走訪工坊、觀摩軍演,深入理解北秦運行的每一個齒輪。
與父輩不同,陳定這一代,生於相對穩定之中,長於北秦製度初成之時。他沒有經曆過長安潰圍的絕望和顛沛流離的苦難,但他所學的每一課,都深刻烙印著那段曆史的教訓。這讓他顯得比同齡人更加早熟和沉穩,但也讓他對父輩們某些根深蒂固的觀念,開始產生基於新時代的思考。
一次,在觀摩了軍工坊新改進的水力鍛錘後,陳定對陳衍說:“父王,此物效率雖高,然過於依賴水流,且笨重難以移動。能否設想一種……不依賴水力的、更輕便的動力?譬如,以燃燒之物產生巨力驅動?”他的思維,已然跳出了單純改進的範疇,觸及了更本質的動力革命,儘管隻是朦朧的雛形。
另一次,談及與周邊勢力的關係,陳定謹慎地提出:“對於境內羌、氐部落,乃至將來可能歸附的胡人,是否可更進一步?不止是胡漢一體,分田納稅,或許……可仿漢製,設‘屬國’、‘都尉’,許其更大自治,但需出兵納貢,將其更深地納入北秦體係,而非僅是依附?”這是在慕容月“胡漢一體”政策基礎上的深化,顯示出他更傾向於體係化的治理和更具彈性的統治策略。
陳衍看著兒子,心中既有欣慰,也有警惕。欣慰於他的視野和思考深度,警惕於他可能尚未完全理解現實的殘酷與複雜。但他鼓勵這種思考:“你的想法很好,記下來,細細推演其可行與不可行之處。治國如同冶鐵,需剛柔並濟,火候至關重要。”
次子陳鋒,年方十三,卻已顯露出與兄長截然不同的氣質。他不好文事,卻對武藝、機械有著近乎癡迷的熱愛。他不像陳定那樣常在王府學習,更像長在軍營和工坊裡,整天纏著工匠問東問西,或者拖著比自己還高的騎弓練習射術。
他的性格更像年輕時的老魏,衝動、直接、崇尚力量,但多了一份對“技巧”的癡迷。他並非莽夫,而是堅信更好的工具和技藝能帶來更大的力量。
他曾偷偷拆解了一架繳獲的北魏弩機,又試圖按照自己的想法進行改裝,結果差點弄壞,被工匠哭笑不得地“告”到慕容月那裡。他也曾試圖給自己騎乘的小馬駒打造一副更輕便的馬甲,雖然想法稚嫩,卻讓負責軍械的官員看到了某種靈性。
慕容月對此有些頭疼,陳衍卻看得更開:“鋒兒性之所近,不必強求其如定兒般全麵。將來或可為將,或可督造軍械,皆是我北秦所需之才。隻要不走歪路,便由他去摸索。”
陳鋒的世界相對單純,他的抱負直接而熱烈:將來要率領比玄甲騎更厲害的騎兵,打造出天下最鋒利的刀劍,打敗一切來犯之敵,守護家園。他是北秦尚武精神和技術追求結合下孕育出的新一代將領的雛形。
小女兒陳薇,是點綴在這個尚武家庭中的一抹亮色。年僅十歲,卻已顯露出驚人的聰慧和好奇心。她不像兩個哥哥那樣有明確的“責任”路徑,因而更加自由。
她喜歡纏著母親慕容月學習打理政務,對數字和律條表現出異乎尋常的興趣;她也喜歡跑去學館,聽先生講外麵的風土人情;她甚至對軍中的傷兵營產生了興趣,偷偷學習辨認草藥。
一次,她看到被送來的南朝潰兵中有人因傷重不治而亡,竟偷偷問慕容月:“娘親,為什麼我們和魏人、宋人一定要打仗呢?大家不能像集市上那樣,交換需要的東西嗎?”這個問題天真卻直指核心,讓慕容月一時不知如何回答,隻能感歎女兒心思的純淨與敏感。
陳薇的存在,仿佛預示著一種可能性:未來的北秦,或許不僅僅需要戰士和工匠,也需要能溝通內外、調和紛爭、關注生息的人。她的抱負尚未定型,但她所展現出的包容、聰慧和對生命的關切,為她未來的道路提供了多種可能。
飯桌上,不再是父母對子女的單方麵教導,常常變成了不同觀念的小小碰撞。
陳定會談論他對新農具推廣緩慢,認為應更強製推行;陳衍則會提醒他基層的阻力和百姓的慣性。
陳鋒會興奮地描述他設想的新式攻城槌,陳定則會冷靜地分析其造價和實用性。
陳薇則會插嘴問,新農具能不能先給孤兒營的田地裡用?
陳衍和慕容月看著兒女們的爭論,時而引導,時而嗬斥,時而又相視一笑。他們仿佛看到了北秦的過去、現在與未來,在這個小小的飯桌上交織。
孩子們擁有他們不曾有過的安定童年和係統教育,視野更為開闊,思維更加活躍,少了許多曆史包袱,但也可能缺乏對亂世殘酷最深刻的體認。
“他們會長成什麼樣呢?”夜深人靜時,慕容月依偎著陳衍,輕聲問道。
陳衍望著窗外秦州的燈火,緩緩道:“他們會走出和我們不一樣的路。我們為他們打下了根基,創造了環境,但未來的北秦,終究要由他們這代人的頭腦和雙手去塑造。或許會更激進,或許會更包容,但無論如何,希望他們能記住,這一切的起點,是生存,是讓更多的人,有尊嚴地活下去。”
新的時代,不僅意味著外部格局的變化,也意味著內部新一代的成長。陳衍與慕容月的子女,如同北秦大地破土而出的新苗,承載著父輩的期望,也沐浴著屬於自己的陽光雨露,正等待著有一天,能長成參天大樹,為這片土地投下新的蔭涼。他們的視野與抱負,也將在不遠的將來,悄然影響著北秦這艘航船的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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