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河的咆哮聲,似乎也被北岸那無邊無際的喧囂所壓過。
站在南岸新築的望樓之上,陳衍及北秦一眾文武,皆麵色凝重地望著對岸的景象。即便早已做足了心理準備,親眼目睹北魏大軍的浩蕩聲勢,仍讓人感到一種近乎窒息的壓迫感。
目之所及,北岸的原野已被徹底吞噬。無數營帳如同灰白色的蘑菇,密密麻麻地覆蓋了大地,一直蔓延到視野的儘頭。旌旗蔽空,獵獵作響,其中最為顯眼的,是那杆矗立在最大營盤中央、高高飄揚的繡金黑龍纛旗——北魏太武帝拓跋燾的禦駕所在。
人喊馬嘶,金鼓之聲隱約可聞。煙塵彌漫中,可見一隊隊精銳騎兵往來奔馳,步卒方陣如林移動,進行著戰前調動。龐大的輜重車隊蜿蜒如長蛇,將數不儘的糧草、軍械運入大營。空氣中彌漫著一股濃重的皮革、金屬和牲畜混雜的氣息,甚至壓過了黃河水汽的土腥味。
“三十萬……或許沒有,但十五萬戰兵,隻多不少。”老魏聲音乾澀,握著刀柄的手背青筋暴起,既是緊張,也是被這場景激起了悍勇之氣。
慕容月站在陳衍身側,寒風吹動她的衣袂,她目光銳利地掃視著對岸的布局,低聲道:“營壘布置得法,深得兵法要領。拓跋燾此次,確是傾力而來。”
陳衍沉默不語,隻是緩緩點了點頭。他的目光越過滔滔河水,仿佛能感受到對岸那位鮮卑雄主投來的、充滿征服欲的冰冷視線。這一刻,他無比清晰地意識到,北秦過去十年所有的掙紮、奮鬥與積累,都將在這場即將到來的風暴中接受最終的檢驗。
北魏大軍並未讓北秦等待太久。在抵達並紮下連綿大營的次日,試探性的進攻便開始了。
清晨的霧氣尚未完全散去,河麵上影影綽綽。數十艘大小不一的船隻,主要是搶來的民船和臨時紮製的木筏,在北魏步卒的驅動下,離開北岸,向著南岸奮力劃來。船上擠滿了披甲執銳的魏軍士卒,顯然是打算用這種低成本的方式,試探南岸的防禦虛實,甚至企圖建立一個小小的登陸點。
“來了。”望樓上的哨兵高聲示警。
南岸北秦營壘中,令旗揮動。部署在河岸一線的弩炮率先發出怒吼!巨大的石彈劃破空氣,帶著淒厲的呼嘯聲砸向河麵。
轟!轟!
水柱衝天而起。一艘木筏被直接命中,瞬間解體,上麵的魏軍慘叫著落水,被冰冷的河水吞噬。其他石彈落入水中,激起巨大的波浪,讓附近的船隻劇烈搖晃。
與此同時,隱藏在水灣處的北秦水師戰艦駛出。這些船隻體型並不特彆巨大,但明顯經過特殊改造,船首裝有堅硬的衝角,甲板上矗立著小型弩炮和床弩。水兵們訓練有素,操縱著戰艦靈活地切入魏軍渡船之間。
“放箭!”
隨著北秦水師將領一聲令下,密集的箭雨如同飛蝗般潑向魏軍船隻。北秦的箭矢使用了標準化的三棱破甲鋼簇,穿透力極強,輕易地撕開了魏軍士卒的皮甲甚至簡陋的鐵片甲。
床弩發射出的粗大弩箭,更是如同死神的長矛,往往能連續洞穿數人,甚至將小船的船艙射穿!
河麵上頓時陷入一片混亂。魏軍渡船缺乏有效的遠程反擊手段,在北秦水師精準而凶狠的打擊下,毫無還手之力。不斷有船隻被擊沉、射穿,落水的士卒在冰冷的河水中掙紮,很快便沒了聲息。鮮血染紅了大片的河麵。
試圖強行靠岸的幾艘船,則遭遇了岸上北秦步兵的迎頭痛擊。長矛如林,滾木礌石如雨點般落下,尚未站穩腳跟的魏軍士卒成片倒下。
戰鬥持續了不到一個時辰。嘗試渡河的魏軍死傷慘重,丟下數十艘破損沉沒的船隻和數百具浮屍,狼狽地逃回了北岸。渾濁的黃河水拍打著南岸,將屍體和船隻碎片緩緩推向下遊,仿佛什麼都沒發生過,隻留下濃重的血腥味在空氣中彌漫。
北岸,龍纛之下。拓跋燾麵無表情地聽著前線將領的彙報。
“陛下,南賊水師犀利,炮石精準,我軍試探受挫……”
“夠了。”拓跋燾淡淡地打斷,目光依舊望著南岸那嚴整的營壘和緩緩退入水灣的北秦戰艦,“些許損失,無關大局。倒是讓朕看清了,這陳衍,並非隻會龜縮之輩,倒是給自己鑲了幾顆利齒。”
他嘴角勾起一抹冷酷的笑意:“也好。碾碎這樣的對手,才更有趣。傳令下去,打造更多、更堅固的船隻,征集民夫,建造浮橋!朕倒要看看,他的牙齒,能崩斷朕幾座橋!”
第一次試探性的接觸,以北秦水師的完勝告終。但這勝利,並未讓南岸的北秦軍民感到絲毫輕鬆。所有人都明白,這僅僅是風暴來臨前,最初的那幾滴雨點。真正的滔天巨浪,還在後麵。
黃河兩岸,戰雲愈發濃重。決戰的氣息,已然彌漫在每一寸空氣之中。
喜歡寒旌映長安:從北府小卒到天下共請大家收藏:()寒旌映長安:從北府小卒到天下共書更新速度全網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