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夜時分,寒氣最重。一條扭曲的、泛著慘白幽光的冰帶,終於勉強連接了黃河兩岸。冰麵粗糙不平,但厚度似乎已能承受人馬重量。
“天佑大魏!”豆代田心中狂喜,壓抑著激動,低聲下令,“先鋒營,過橋!速占南岸,立穩腳跟後發信號!”
第一批近千名北魏精銳步兵,小心翼翼地踏上了這冒著奇寒、用人力與天時催生出的死亡之橋。他們貓著腰,緊握刀盾,儘可能分散開,踩著滑溜的冰麵,向著漆黑寂靜的南岸快速移動。冰麵在他們腳下發出細微的“咯吱”聲,在呼嘯的寒風中幾乎微不可聞。
對岸的北秦營壘依舊死寂,隻有零星幾點火光在風中搖曳,仿佛守軍都已縮在營中忍受著疫病和嚴寒。這景象讓過橋的魏軍士卒心中稍安,腳步也不由得快了幾分。
然而,就在先頭部隊即將踏上南岸鬆軟的土地,心中剛剛升起一絲劫後餘生的慶幸時——
轟隆!哢嚓!
慘叫聲驟然劃破夜空!衝在最前麵的數十名魏軍腳下一空,猛地墜入深坑!坑底密布著削尖的木樁,瞬間將落下的士卒刺穿!是陷馬坑!而且覆蓋了薄土和浮雪,完美地隱藏在岸邊!
“有埋伏!”後麵的魏軍驚駭大叫,隊伍頓時一陣混亂。
還不等他們反應過來,岸上黑暗中突然響起一片機括彈動之聲!
咻咻咻——!
密集的弩箭如同毒蜂般從近距離潑灑而來!如此近的距離,北秦的強弩可以輕易穿透魏軍的盾牌和皮甲!慘叫聲此起彼伏,剛剛踏上岸邊的魏軍成片倒下。
“扔!”北秦軍官一聲令下。
無數黑乎乎的酒壇般的陶罐從岸上拋出,砸在冰橋前端和擁擠的魏軍隊列中。陶罐碎裂,刺鼻的火油味瞬間彌漫開來。
“火箭!”
數十支火箭劃破黑暗,精準地落在潑灑了火油的區域。
轟!
烈焰猛地騰起,迅速蔓延!冰冷的冰麵與熾熱的火焰形成了詭異的對比。火舌舔舐著魏軍的衣甲,點燃了他們攜帶的箭囊,更可怕的是,火焰迅速灼燒著冰橋與河岸連接處的冰層!
“退!快退回去!”豆代田在橋北看到南岸瞬間變成火海地獄,驚得魂飛魄散,聲嘶力竭地大吼。但已經晚了。
冰橋上的魏軍進退維穀。前麵是烈焰、陷坑和密集的弩箭,後麵是擁擠的同伴和已經開始在火焰灼烤下變薄、開裂的冰麵!不斷有人被弩箭射倒,滑入冰冷的河水中;有人被火焰吞噬,慘叫著翻滾;更有人腳下的冰麵突然碎裂,連人帶甲墜入深不見底的漆黑河洞!
“玄甲騎!衝鋒!”
就在魏軍陷入極度混亂和恐慌之際,伴隨著一聲如同雷霆般的怒吼,南岸黑暗中,沉重的馬蹄聲如同戰鼓般擂響!
全身籠罩在黑色劄甲之中,連戰馬都披著護甲的重騎兵,如同從地獄中湧出的鋼鐵洪流,出現在了火光照耀的岸邊!為首的正是悍將獨孤信!他們無視燃燒的火焰和零星抵抗,如同一柄燒紅的鐵釺,狠狠地撞入了擠在冰橋末端、亂作一團的魏軍步兵之中!
屠殺!徹頭徹尾的屠殺!
重騎衝鋒的威力在如此狹窄擁擠的地形上發揮到了極致。冰冷的馬槊輕易地刺穿人體,沉重的馬蹄將落水者踩入冰下。魏軍步兵根本無法組織起有效的抵抗,他們手中的刀劍難以劈開玄甲騎厚重的鎧甲,隻能在絕望中被碾碎、被衝散。
冰橋根本無法承受如此多的重壓和劇烈的戰鬥,開始大麵積斷裂、崩塌。成百上千的魏軍士卒連同他們的鎧甲武器,如同下餃子般掉進冰冷刺骨的黃河水中,撲騰幾下便迅速沉沒。火焰、鮮血、碎冰、浮屍、掙紮的人影……將這片河域變成了真正的阿鼻地獄。
豆代田在北岸眼睜睜看著他的五千精銳,甚至沒能真正踏上南岸的土地,就在火海、弩箭、陷坑和玄甲鐵騎的聯合打擊下,迅速崩潰、消亡。他睚眥欲裂,幾次想要率軍衝過冰橋救援,但看著那不斷崩塌的冰麵和南岸嚴陣以待的北秦軍陣,最終隻能無力地怒吼。
戰鬥持續了不到半個時辰。試圖渡河的五千北魏精銳,幾乎全軍覆沒。冰橋徹底斷裂消失,河麵上漂浮著大量破碎的木板、屍體和仍在燃燒的雜物,將河水染得一片赤紅,在火光映照下顯得格外恐怖刺目。刺骨的寒風中,彌漫著濃重的血腥味、焦糊味和冰水的氣息。
北岸,死一般的寂靜。拓跋燾早已被驚動,站在岸邊,麵色鐵青地看著對岸的修羅場和逐漸平息下來的火焰,拳頭攥得咯咯作響。他身邊的所有將領,都感到一股寒意從心底升起,遠比這冬夜的寒風更冷。
南岸,北秦軍開始清理戰場,收繳戰利品,將少數俘虜押下去。玄甲騎撤回,鎧甲上沾滿了血汙和冰渣,殺氣騰騰。陳衍站在望台上,冷漠地注視著這一切。
冰橋暗渡,奇計不成,反遭致命伏擊。北魏不僅損失了五千精銳,更嚴重挫傷了銳氣。而北秦,則用一場乾淨利落的防禦反擊戰,進一步鞏固了防線,證明了即使麵對天時助敵的奇策,他們依然是一塊啃不動、甚至會崩碎牙的鐵板!
黃河,再次被鮮血染紅。而這一次,流淌的多是北魏悍卒的鮮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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