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河北岸的混亂如同投入石子的池塘,漣漪正以驚人的速度向四周擴散。最初是前沿的崩潰,然後是豹躍軍受挫後撤,最終,連那杆象征著北魏最高權力和意誌的龍纛,也開始在喧囂與煙塵中,略顯倉皇地向後移動。
這一細微卻至關重要的變化,沒有逃過南岸那雙始終冷靜如鷹隼的眼睛。
陳衍駐馬於一片屍骸之中,劇烈地喘息著,灌鋼打造的明光鎧上布滿了刀砍斧鑿的痕跡和噴濺的鮮血,麵甲掀起,露出汗水和血汙交織的臉龐。他雖然疲憊欲死,渾身每一處肌肉都在抗議,但精神卻處於一種極度亢奮的狀態。
他看到了豹躍軍的潰退,更清晰地看到了那杆龍纛的移動!
退?拓跋燾想退?
不!絕不能讓他就這麼退走!一旦讓他穩住陣腳,收攏潰兵,憑借北魏深厚的國力,用不了多久就能卷土重來!北秦付出的巨大犧牲,險些國破家亡的危機,決不能隻換來一場擊退戰的勝利!
必須抓住這稍縱即逝的戰機,將擊退變為擊潰,將擊潰變為殲滅!要將拓跋燾打疼,打怕,打得他短時間內再也無力南顧!
一股新的力量從疲憊的身體深處湧出。陳衍猛地深吸一口帶著濃重血腥味的空氣,舉起那柄已經砍出無數缺口的環首刀,聲音雖然沙啞,卻如同破曉的驚雷,炸響在紛亂的戰場上空:
“傳令兵!”
幾名一直緊隨其後的傳令兵立刻策馬上前,雖然同樣疲憊,但眼中燃燒著興奮的火焰。
“吹號!全軍總攻!”陳衍的聲音帶著不容置疑的決絕,“所有預備隊!給朕全部壓上去!咬住拓跋燾的中軍,不準他脫離接觸!”
“命令水師!所有戰船,不顧一切代價,靠岸登陸!運送步軍,側擊魏軍潰兵,擴大戰果,分割包圍!”
“告訴南岸所有將士!勝利就在眼前!過河!追擊!朕要拓跋燾的龍纛!朕要北岸的每一寸土地!”
命令被聲嘶力竭地重複著,傳令兵們如同離弦之箭,向著不同方向狂奔而去!
下一刻——
嗚——嗚嗚——嗚嗚嗚——!
低沉、蒼涼、卻充滿無儘穿透力和號召力的牛角號聲,以一種前所未有的急促節奏,從北岸陳衍所在的位置猛然響起!這號角聲穿透了戰場的所有喧囂,清晰地傳入了每一個北秦將士的耳中!
這不是防守的號角,不是僵持的號角,這是——總反擊的號角!是全麵進攻的號角!
所有聽到號聲的北秦將士,無論是在北岸苦戰已久的玄甲騎和先登死士,還是在南岸焦急等待的預備隊,所有人的血液在這一瞬間仿佛被點燃了!
“總攻!是總攻號!”
“陛下下令了!全軍出擊!”
“過河!殺魏虜啊!”
南岸,一直由老魏統領、作為最後戰略預備隊的數千生力軍,如同開閘的洪水般,發出了震天的怒吼!他們揮舞著刀槍,如同潮水般湧上那些臨時加固的浮橋殘段和淺灘,不顧一切地衝向北岸!他們的加入,瞬間讓北岸北秦軍的兵力得到極大增強,攻勢變得更加凶猛和具有壓迫性!
與此同時,黃河水麵上,一直遊弋待命的北秦水師也全部動了起來!大大小小的戰艦不再滿足於遠程轟擊和運輸物資,而是冒著北岸零星射來的箭矢,拚命向岸邊靠攏!船板放下,一隊隊早已摩拳擦掌的北秦步兵躍下船隻,踏著齊膝深的河水,呐喊著衝上河灘,直接從側翼和後方凶狠地插向正在潰退的北魏大軍!
“側翼!南賊從水上來了!”
“擋住他們!快擋住他們!”一些尚有理智的北魏軍官試圖組織抵抗,但他們的呼喊很快就被更大的恐慌浪潮所淹沒。從側翼和後方出現的敵人,對於一支已然失序的軍隊來說,是致命的打擊!
整個戰場的態勢瞬間逆轉!
北秦軍從最初的背水防守,到冒險過河突擊,再到此刻水陸並進、全線壓上的總反擊,完成了一場驚天大逆轉!
陳衍一馬當先,再次率領已經疲憊不堪卻士氣如虹的玄甲騎殘部,如同黑色的旋風,向著龍纛後退的方向發起了決死的追擊!他們不再理會兩旁的潰兵,目標隻有一個——儘可能拖住拓跋燾的中軍核心!
“擋住他們!保護陛下撤退!”北魏的禦林軍和殘餘的豹躍軍拚死抵抗,且戰且退,戰鬥異常慘烈。每一步後撤,都鋪滿了雙方士兵的屍體。
獨孤信、李虎等將領也各自率領部隊,如同猛虎入羊群,儘情收割著潰敗的魏軍。老魏更是殺得性起,獨臂揮舞鐵鐧,嚎叫著衝殺在最前麵。
水師運送過來的生力軍則在寬闊的戰場上肆意穿插,將大股的潰兵分割、包圍、殲滅。火光下,到處都是在跪地求饒的北魏士卒,以及被丟棄的旌旗、盔甲和糧草。
黃河,這條曾經的天塹,此刻仿佛已經失去了意義。北秦軍的洪流源源不斷地從南岸湧來,徹底淹沒了北岸。浮橋、船隻、甚至淺水區,都成了北秦軍前進的道路。這場戰役,已經從黃河防禦戰,徹底變成了北秦軍的渡河追擊戰!
總反擊的號角,吹響的不僅是軍事上的勝利,更吹響了一個政權崛起的最強音!北秦,這個在夾縫中求生、在血火中成長的國家,用一場難以置信的勝利,向天下宣告了誰才是這片土地的新主人!
陳衍的目光死死鎖定著前方那杆越來越遠的龍纛,心中隻有一個念頭:
追!不惜一切代價!追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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