總反擊的號角,如同催命的符咒,徹底擊碎了北魏大軍最後一絲殘存的僥幸。撤退的命令,在極度恐慌和混亂中,迅速演變成了一場席卷整個北岸、無法遏製的全軍大潰退。兵敗,真正如山倒!
恐懼是最致命的瘟疫,傳播速度遠超任何軍令。當看到龍纛向後移動,當聽到身後傳來北秦軍震天的喊殺聲和越來越近的鐵蹄聲,當發現身邊的同伴都在丟盔棄甲、亡命奔逃時,任何尚存理智的士卒都會做出唯一的選擇——跑!跑得越快越好,離身後那群越河而來的黑色殺神越遠越好!
建製徹底打亂了。什麼營、什麼隊、什麼旌旗號令,全部失去了意義。人與人之間隻剩下最原始的求生競賽。軍官找不到士兵,士兵找不到長官,昔日嚴整的軍陣,此刻化作了漫山遍野、驚慌失措的逃亡洪流。他們丟棄了一切可以丟棄的東西:沉重的鎧甲、鋒利的兵器、寶貴的糧草、象征榮譽的旌旗……隻為了減輕負擔,跑得更快一些。
寬闊的官道、狹窄的小徑、收割後的田野、甚至荊棘叢生的荒野,到處都是潰逃的魏軍士兵。他們互相推搡、踐踏,隻為爭奪一條生路。不斷有人因體力不支而倒下,旋即被後來者無情地踩過,化作路旁一具無聲無息的屍體。傷兵的哀嚎無人理會,絕望的哭喊淹沒在無數慌亂的腳步聲中。
北秦軍的追擊則高效而致命。陳衍的戰略意圖非常明確:不顧一切,擴大戰果,最大化地殺傷敵軍有生力量,摧毀其戰爭潛力!
玄甲騎雖然疲憊不堪,但此刻卻如同嗅到血腥味的狼群,在陳衍、獨孤信、李虎等人的帶領下,死死咬住北魏中軍撤退的方向,不斷進行短促而凶狠的突擊。他們並不追求全殲,而是像牧羊犬驅趕羊群一樣,不斷衝散任何試圖重新集結的小股魏軍,將恐慌像波浪一樣不斷向前傳遞,讓潰退的浪潮始終無法停歇。
“放箭!覆蓋射擊!”北秦的步兵方陣和水師登陸部隊,則在軍官的指揮下,保持著相對嚴整的隊形,如同移動的死亡之牆,穩步向前推進。他們用密集的箭雨無情地洗禮著潰逃的魏軍後方,割草般放倒一片又一片的逃兵。對於任何試圖抵抗或跑得慢的敵人,則毫不留情地衝上去用長矛和刀劍解決。
更大的災難發生在輜重隊。大量的糧車、彈藥車、以及裝載著重要物資和財帛的車輛,由於行動遲緩,很快就被北秦追兵趕上。護衛的魏軍早已逃散,民夫更是四散奔逃。北秦軍毫不客氣地點火焚燒,衝天的火光和爆炸聲沿著撤退路線不斷響起,不僅進一步加劇了恐慌,也徹底斷絕了北魏大軍短期內恢複元氣的可能。繳獲的物資堆積如山,但此刻北秦軍也無力全部帶走,隻能優先挑選最珍貴的,其餘大多付之一炬。
在這場瘋狂的追逐與逃亡中,最核心、也最狼狽的,便是北魏太武帝拓跋燾的禦駕。
龍纛成為了最顯眼的目標,也承受著北秦軍最猛烈的追擊壓力。陳衍親率的玄甲騎尖刀,一次又一次地試圖衝破禦林軍的保護圈,直取拓跋燾。雖然每一次都被拚死擊退,但每一次接觸,都讓禦林軍減員嚴重,也讓拓跋燾的處境更加危險。
“陛下!快走!快啊!”心腹將領奚斤聲嘶力竭地吼叫著,親自斷後。
禦林軍統領更是殺紅了眼,率領著最忠誠的衛士,組成一道又一道血肉防線,用生命拖延著北秦鐵騎的步伐。
拓跋燾早已失去了往日的從容和霸氣。他臉色蒼白,頭發散亂,華麗的龍袍上沾滿了塵土和血汙。他被迫換乘了普通的戰馬,在一眾親衛和謀臣的死保下,在潰兵的人流中艱難地向北遁逃。每一次身後傳來玄甲騎的衝鋒號角和喊殺聲,都讓他心驚肉跳,屈辱和憤怒如同毒火般灼燒著他的內心。
他親眼看著忠心耿耿的將領為了掩護他而戰死,看著無敵的豹躍軍化為烏有,看著龐大的軍隊土崩瓦解,看著堆積如山的輜重化為灰燼……這一切,都像一把把鈍刀,反複切割著他的驕傲和尊嚴。
“陳衍!陳衍!”他在心中瘋狂地嘶吼著這個名字,恨不得食其肉寢其皮,但現實是,他隻能像喪家之犬一樣,被對方一路追殺,惶惶不可終日。
北秦軍的追擊從黃昏持續到深夜,又從深夜追到黎明。一夜之間,北魏大軍潰退近百裡!從黃河岸邊,一路丟盔棄甲,逃回了之前設立的、相對堅固的第二道營壘——一座位於險要之處的舊城隘口。
直到逃入這座尚有部分留守軍隊的營壘,關閉了厚重的城門,拓跋燾和殘餘的禦林軍、以及部分僥幸逃回的潰兵,才終於獲得了片刻喘息之機。
回首來路,煙塵蔽日,火光未熄,一路儘是遺棄的裝備和倒斃的屍體。出發時的三十萬大軍,如今跟隨至此的,十不存一,而且大多驚魂未定,狼狽不堪。
站在城頭上,望著遠方隱約可見的北秦軍追兵旗幟,拓跋燾身形搖晃了一下,猛地噴出一口淤血!
“陛下!”左右驚呼,慌忙上前攙扶。
拓跋燾推開眾人,望著南方,眼中充滿了血絲、怨毒,以及一絲連他自己都不願承認的……恐懼。
黃河之戰,以北魏的徹底慘敗而告終。這場戰役,不僅粉碎了拓跋燾一舉吞並北秦的野心,更嚴重削弱了北魏的軍事力量,動搖了其國本。而北秦,則通過這場不可思議的以弱勝強,真正屹立了起來,獲得了爭奪天下的資格。
潰退百裡的,不僅僅是北魏的軍隊,還有一個帝國不可戰勝的神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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