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宮的朱紅大門在身後沉重合攏,落栓聲如斷頭台的鍘刀般決絕。李歆站在庭院中央,環視這座他生活了二十二年的宮苑,此刻卻覺得陌生如牢籠。
“殿下,請回內殿吧。”新任的東宮衛隊統領王屹麵無表情地說道。他是李暠的心腹將領,以鐵麵無私著稱。
李歆冷笑一聲:“怎麼,王將軍還怕我插翅飛了不成?”
王屹不為所動:“末將隻是奉命行事。從今日起,東宮所有人等不得隨意出入,一應飲食用度由專人送達。殿下若有需求,可告知末將代為轉達。”
李歆拂袖轉身,大步走向內殿。他能感覺到身後那些士兵的目光,同情、警惕、甚至幸災樂禍,種種情緒交織成一張無形的網,將他困在這方天地之中。
內殿裡,幾個忠心耿耿的太監宮女跪地相迎,個個麵帶憂色。
“都起來吧。”李歆疲憊地揮手,“該做什麼做什麼去,本王還沒死呢。”
話雖如此,當他獨自坐在書房裡,看著滿架經史子集,卻感到前所未有的無力。父親這一手來得太快太狠,完全打亂了他的計劃。更讓他心驚的是,父親似乎早已料到他的行動,布下天羅地網隻等他自投羅網。
“殿下,崔少傅求見。”門外太監低聲通傳。
李歆精神一振:“快請!”
崔延之佝僂著身子進來,臉色比昨日更加憔悴。老人一見麵就要下跪,被李歆急忙扶住。
“少傅何須如此!”
“老臣有負殿下所托啊!”崔延之老淚縱橫,“未能勸阻殿下行險,致有今日之困...”
李歆扶老人坐下,親自為他斟茶:“少傅不必自責,是本王太過衝動。隻是我不明白,父王為何...”
他的話戛然而止,因為注意到崔延之微微搖頭,眼神瞥向殿外值守的士兵。
李歆會意,改口道:“...為何要如此對待自家骨肉。罷了,不說這些。少傅可知朝中近日有何動向?”
崔延之歎了口氣,聲音略高了些,顯然是說給外麵的人聽:“陛下已決定明日正式接見北秦使臣,商討...歸附事宜。滿朝文武,大多讚同陛下聖斷。”
但在說話的同時,老人用手指在案幾上輕輕劃了三個字:有內應。
李歆心中一凜,麵上卻不動聲色:“連張尚書、楊將軍他們也讚同嗎?”
“大勢所趨啊。”崔延之繼續在案上劃字:小心飲食。
這番無聲的交流讓李歆脊背發涼。父親不僅軟禁了他,還在東宮安插了眼線,甚至可能在他的飲食中做手腳?
送走崔延之後,李歆獨自在書房踱步,心亂如麻。他想起三個月前與北涼世子沮渠興國的秘密會麵,當時對方信誓旦旦表示若西涼起兵,北涼必傾力相助。如今想來,那番慷慨陳詞未免太過輕易。
“難道從一開始就是個圈套?”李歆喃喃自語。
晚膳時分,果然有專人送來食盒。菜色一如既往地精致,但李歆盯著那碗參雞湯,遲遲沒有動筷。
“殿下為何不用膳?”侍立在旁的小太監小心翼翼地問道。
李歆抬眼看了看這個名叫小順子的太監,他已在東宮伺候三年,平日裡沉默寡言,做事卻很是穩妥。
“今日沒什麼胃口。”李歆推開盤盞,“撤下去吧。”
小順子麵露難色:“陛下特意吩咐禦膳房為殿下準備了滋補湯品,若是原樣送回,隻怕...”
李歆心中一動,父親果然特彆關照過他的飲食。他重新端詳那碗湯,湯色清亮,香氣撲鼻,看不出任何異常。
“那就放著吧,本王待會兒再用。”
小順子隻得退到一旁。李歆拿起書卷,假裝閱讀,餘光卻注意著那個小太監。果然,不過一炷香時間,小順子的目光已經多次飄向那碗未曾動過的湯。
夜深人靜,李歆屏退左右,獨留寢殿。他取出藏在枕下的銀簪,小心探入傍晚留下的湯水中。片刻後取出,銀簪依舊光亮如初。
“沒有毒?”李歆皺眉,這反而讓他更加不安。
忽然,窗外傳來極輕微的叩擊聲。李歆警覺地握緊銀簪:“誰?”
“殿下,是我,張珩。”窗外人低聲回應。
李歆又驚又喜,急忙開窗。隻見張珩一身夜行衣,敏捷地翻窗而入。
“你怎麼進來的?外麵守衛森嚴...”
“臣家中世代在敦煌為官,對這王宮密道略知一二。”張珩顧不上行禮,急切道,“殿下,情況不妙。陛下已徹底倒向北秦,明日朝會就將簽署歸附協議。”
李歆咬牙:“我就知道!那些主戰的大臣呢?”
“大多被控製起來了。”張珩壓低聲音,“更可怕的是,我們中間有內奸。殿下今日的行動,陛下似乎早就知曉。”
李歆想起日間崔延之的警告,心中一沉:“你可有懷疑之人?”
張珩猶豫片刻:“臣不敢妄言。但殿下可記得,那日北涼世子送來密信,力勸殿下起兵,聲稱北涼願為後援?”
“自然記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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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臣近日暗中查訪,發現那送信之人根本就不是北涼使者,而是假扮的!”張珩語出驚人,“那人進入敦煌後,最後出現的地方是...是崔少傅的府邸。”
李歆如遭雷擊:“不可能!少傅追隨我李家多年,怎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