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臧城內的空氣仿佛凝固了,一種令人窒息的壓抑籠罩著每一條街道、每一戶人家。昔日熙攘的市集空無一人,隻有巡邏隊的皮靴踏在石板路上發出單調的回響。北涼王沮渠蒙遜已經三天沒有離開王宮了,謠言在城中悄悄流傳:陛下瘋了。
王宮深處,沮渠蒙遜獨自站在巨大的姑臧城防圖前。地圖上密密麻麻標注著守軍布防點,但更多的是被朱筆劃掉的區域——那是已經被北秦軍控製的城外據點。他的眼睛布滿血絲,龍袍皺巴巴地掛在身上,顯然多日未曾更換。
“陛下,丞相求見。”內侍小心翼翼稟報。
“讓他滾!”沮渠蒙遜怒吼,隨手抓起一個玉鎮紙砸向殿門。玉器碎裂的聲音在空蕩的大殿中格外刺耳。
片刻沉寂後,殿門被輕輕推開。丞相沮渠安周沒有“滾”,而是端著一碗參湯走進來。
“陛下,保重龍體。”他將湯碗放在案上,“北秦軍又開始攻城了。”
沮渠蒙遜猛地轉身,眼中閃著瘋狂的光:“好!來得正好!傳令:將所有囚犯押上城頭,斬首示眾!把首級用投石機拋向北秦軍陣!”
沮渠安周倒吸一口涼氣:“陛下!這...這會激怒北秦人,他們若報複...”
“報複?”沮渠蒙遜狂笑,“他們還能怎樣報複?城破之日,橫豎都是死!不如多拉幾個墊背的!”
他跌跌撞撞走到殿外,指著遠處隱約可見的北秦軍營:“你看,陳衍那個偽君子,還在假仁假義地投擲糧食收買人心。朕偏要讓他看看,什麼叫做絕望!”
命令被執行了。半個時辰後,數百顆血淋淋的人頭從城頭拋下,其中不少是婦孺。北秦軍陣中響起憤怒的吼聲,攻勢驟然加劇。
但更可怕的命令還在後麵。
“征發全城十五歲以上、五十歲以下男子,全部上城防守!違令者,斬!藏匿者,誅九族!”沮渠蒙遜的聲音通過傳令官響徹全城。
姑臧頓時陷入地獄般的景象。北涼士兵粗暴地砸開民戶,將男人強行拖走。哭喊聲、哀求聲、咒罵聲響成一片。
一個老翁跪地哭求:“軍爺,我兒才十四歲啊!”
“十四?”士兵冷笑,“看著像十六!帶走!”
少年驚恐地掙紮:“爹!救我!”
類似的場景在全城上演。有些人家試圖藏匿子弟,被發現的當場格殺,全家連坐。
與此同時,另一道命令讓所有人膽寒:“焚燒城外所有民居,製造障礙!”
姑臧城外還有許多窮苦人家,因為無處可去,隻能困在城中。如今,他們的家園被付之一炬。濃煙滾滾,火光衝天,哭喊聲令人心碎。
“陛下,城外多是平民區,焚燒恐傷及無辜...”一個將領試圖勸諫。
沮渠蒙遜冷冷地看著他:“你是在違抗軍令?”
那將領頓時冷汗直流:“末將不敢!”
“那就去執行!”沮渠蒙遜怒吼,“若是明日此時還能看到一間完好房屋,提頭來見!”
大火燒了整整一天一夜。姑臧城外變成一片焦土,無數百姓流離失所。但這道命令確實給北秦軍製造了麻煩——濃煙阻礙了視線,廢墟阻礙了攻城器械推進。
城內的情況更加惡劣。強行征發的民夫毫無戰鬥經驗,站在城頭瑟瑟發抖,成為北秦弓弩手的活靶子。一天下來,死傷慘重。
“陛下,征發的民夫傷亡太大,是否...”沮渠安周再次嘗試勸諫。
沮渠蒙遜打斷他:“死得好!正好消耗北秦軍的箭矢。傳令:將死者屍體收集起來,熬製人油,用於守城!”
這道命令連最殘忍的將領都感到震驚。用同胞屍體熬油,這是何等喪心病狂!
丞相終於忍不住了:“陛下!此舉天理難容!會遭天譴的!”
“天譴?”沮渠蒙遜淒厲大笑,“若有天譴,為何讓陳衍那個賤奴得勢?為何讓我大涼陷入絕境?既然天不仁,休怪我不義!”
他猛地抽劍指向丞相:“你再敢多言,與他們同罪!”
就在姑臧城內人心惶惶之際,一個意外的消息傳來:柔然援軍終於到了!
沮渠蒙遜大喜過望,親自登上城頭觀望。果然,北方塵煙滾滾,一支大軍正在逼近。
“天不亡我!天不亡我啊!”他激動得渾身顫抖,“打開北門,準備接應援軍!”
然而很快,探馬帶回噩耗:來的確實是柔然軍,但隻有區區五千人,而且是殘兵敗將——主力早在北疆被李淵全殲。
希望破滅的沮渠蒙遜徹底瘋狂了。他將怒火發泄在這支可憐的援軍身上:“廢物!全是廢物!放箭!不許他們入城!”
城下的柔然士兵懵了。他們拚死突破重圍前來救援,卻遭到自己人的攻擊。
“可汗!我們是來助戰的啊!”柔然將領用生硬的漢語大喊。
回答他的是更加密集的箭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