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國的框架已然堅實,律法、田製、官製、軍製乃至史觀皆已煥然一新,如同巨艦的龍骨、舵輪與風帆均已齊備。然而,在陳衍與崔浩等深諳治國之道的重臣看來,若要這艘巨艦行穩致遠,凝聚千萬人心,還需一種無形卻強大的力量——那便是禮樂教化。“禮”以彆秩序,定尊卑,規範行為;“樂”以和人心,通情感,移風易俗。二者相輔相成,是維係社會和諧、提升文明認同、彰顯王朝正統不可或缺的軟實力。前朝末世,禮崩樂壞,不僅是製度的崩潰,更是道德與文化的淪喪。永興新朝欲開太平,必須在禮樂文化上重樹標杆。
這一日,陳衍在太常寺卿和禮部尚書的陪同下,視察了太常寺下屬的樂府和掌管儀仗的部門。所見景象,雖經初步整頓,仍難掩凋敝。樂官流失,樂器殘舊,樂譜散佚;儀仗器物更是規格混亂,色彩暗淡,難以彰顯新朝氣象。
陳衍撫著一麵漆皮剝落、銘文模糊的舊鼓,沉默良久,對隨行官員道:“禮樂不可廢弛。聞其樂而知其德,觀其禮而明其序。如今製度初立,若禮樂不興,何以教化萬民?何以彰顯永興文明之盛?此事,需即刻著手,製定新朝之禮樂規範!”
他隨即下令,由太常寺總攬,禮部協同,召集通曉音律的樂官、精通古禮的儒生、以及巧手工匠,立即著手三項工作:重定雅樂、規範儀仗、完善祭祀。
重定雅樂是第一要務。太常寺內,爭論異常激烈。
以一位白發蒼蒼的老樂官為首的傳統派主張:“雅樂乃天地之正聲,關乎國運,豈能輕改?當恢複古製,遵循《周禮》、《樂經》,演奏《韶》、《武》之樂,方能彰顯正統,感格天地。”
而一些較為年輕的樂官和受邀的學者則提出異議:“古樂固然莊重,然曲高和寡,且年代久遠,音律譜牒多已失傳,難以複原。即便複原,其聲沉悶緩慢,恐不合當今新朝開拓進取之氣象!”
“陛下,”太常寺卿向陳衍請示,“此事關乎重大,臣等難以決斷。”
陳衍聽取了雙方意見,沉思後決斷道:“雅樂之要,在於‘雅正’二字,而非泥古不化。可汲取古樂之精神,融彙當今之氣象。音律需莊重和諧,樂曲需大氣磅礴,既要能用於祭祀天地、朝會大典,令聞者生敬畏之心;也要能鼓舞士氣,提振民心。可創作新曲,如《永興之樂》、《太平頌》等,主題當歌頌統一,讚美農耕,祈願和平。舊樂中適宜者,可斟酌采用,但不必拘泥。”
有了皇帝的定調,樂官們開始忙碌起來。考證古樂律呂,嘗試新的曲調組合。樂府內終日絲竹之聲不絕於耳,時而古樸莊嚴,時而昂揚激越。匠人們則奉命修複和製作新的樂器:編鐘、編磬、琴、瑟、簫、笛……務必材質精良,音準精確。
規範儀仗的工作同樣繁重。禮部與太常寺參照古籍,結合新朝特點,詳細規定了不同等級典禮的儀仗規格:皇帝鹵簿的規模、旗幟的樣式與顏色玄色為底,金龍為飾)、百官朝服的形製與紋飾、祭祀時所用的器物俎豆、玉帛、酒醴)等,皆有定式。力求在莊嚴隆重的同時,避免前朝的奢靡繁瑣,體現出新朝的簡樸與威嚴。將作監和軍器監被要求按圖製作,確保精美統一。
完善祭祀製度則更為嚴肅。規定了祭天、祭地、祭宗廟、祭先農、祭先蠶等國家級祭祀的詳細流程、祭文格式、樂舞配合。尤其強調了祭祀的真誠與規範性,反對虛應故事。“祭如在,祭神如神在”,要求主祭者與參與者必須心懷敬畏,通過莊嚴的儀式,強化對天地、祖先、社稷的感恩與敬畏之心,從而鞏固帝國的精神支柱。
數月之後,一套初步的《永興禮樂製》草案呈送禦前。陳衍仔細審閱了其中的核心內容,並特意觀摩了一次新雅樂的小型演練。
在太常寺的演練場上,新鑄造的編鐘被敲響,雄渾悠長的聲音蕩滌人心;改良後的鼓聲沉厚有力,不再沉悶;新的樂曲融合了古典的莊重與時代的昂揚,令人聽之不由肅然又振奮。新設計的儀仗器物在陽光下熠熠生輝,黑金二色顯得既神秘又威嚴。
陳衍頷首表示滿意:“大體甚好。可先於冬至祭天、新年朝會等大典中試行。在實踐中不斷完善。”
他特彆強調:“禮樂之用,在於教化,而非炫技。要讓天下百姓通過參與或觀禮,感受到秩序之美、和諧之貴,從而心生向往,自覺遵從禮法。各州郡縣學,亦需傳授基本禮儀;地方祭祀活動,需依製進行,潛移默化,移風易俗。”
《永興禮樂製》的頒布與試行,標誌著新朝的文化建設進入了更高階段。它不再僅僅是滿足於政治上的統一和軍事上的強大,開始致力於精神層麵的整合與提升。莊嚴的雅樂逐漸在重大典禮上取代了雜亂無章的舊樂;統一規範的儀仗,成為了皇室權威和國家秩序的視覺象征;嚴謹的祭祀儀式,則凝聚了官員與民眾的文化認同。
這看似繁文縟節的工作,實則是在為帝國的肌體注入文明的基因,是在構建一種超越地域和出身的文化認同感。它告訴所有人,永興王朝不僅是一個強大的政權,更是一個有著獨特文化氣質和精神追求的文明實體。禮樂之功,潤物無聲,卻深遠持久,正在將“永興”二字,深深地烙印在這個新興帝國的文化靈魂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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