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夏的長安,空氣中彌漫著槐花的甜香,也夾雜著一種前所未有的緊張與躁動。帝國首次科舉取士,終於在萬千矚目與爭議中拉開了帷幕。這不僅是寒門士子躍龍門的唯一階梯,亦是新朝打破數百年門閥壟斷、彰顯“唯才是舉”決心的試金石。整個帝國的目光,都聚焦在了禮部貢院那重重緊閉的大門之內。
貢院之外,車水馬龍。有錦衣華服、仆從如雲的士族子弟,神情倨傲,誌在必得;更有更多布衣青衫、風塵仆仆的寒門學子,眼神中混合著渴望、忐忑與一絲孤注一擲的決絕。他們中的許多人,變賣了微薄的家產,千裡迢迢趕赴長安,隻為抓住這亙古未有的機遇。
考場之內,氣氛更是肅穆到近乎凝滯。高聳的磚牆隔絕了外界的一切聲息,隻有巡考官員沉穩而規律的腳步聲,以及筆尖劃過紙張的沙沙聲。考題由皇帝陳衍與中書令崔浩親自擬定,兼涉經義、策論、算學,旨在選拔通曉典籍、明悉時務、能辦實事之才。
寒門學子大多伏案疾書,眉頭緊鎖,額上沁出細汗,將平生所學乃至一路所見民生多艱,儘數傾注於筆端。而部分士族子弟,則顯得從容許多,甚至有人偶爾抬眼,與遠處巡考的某位官員有瞬間不易察覺的眼神交彙,嘴角掠過一絲若有若無的笑意。
數日鏖戰,終於放榜。
貢院外牆之下,人山人海,萬頭攢動。當那覆蓋著禮部大印的皇榜被吏員鄭重貼上時,人群瞬間沸騰,向前湧去。驚呼聲、歡呼聲、歎息聲、質疑聲……種種聲響混雜在一起,幾乎要掀翻附近的屋瓦。
“中了!我中了!”一個穿著打補丁長衫的年輕書生,看著榜上自己的名字,激動得渾身發抖,淚流滿麵,仰天長嘯。
但更多的,是失落和越來越響的議論聲。
“怎麼可能?!柳家那小子,平日隻知走馬章台,文章狗屁不通,他居然高中甲榜第七?”
“還有趙侍郎的侄兒,聽說考前一個月還在平康坊廝混,策論竟能寫得花團錦簇?”
“看看甲榜前列,十之七八,仍是崔、盧、李、鄭這些高門大姓!這科舉,與以往的九品中正製,又有何區彆?!”
“定然有鬼!我不服!”
質疑聲如同野火般蔓延。尤其是幾位在士林中頗有才名、此次卻意外落第的寒門學子,更是麵色鐵青,雙拳緊握。而一些僥幸得中的寒門子弟,在最初的狂喜後,也被周遭懷疑和憤怒的目光所籠罩,喜悅蕩然無存。
騷動很快驚動了有司。數名落第學子聯名敲響了長安府衙門口的登聞鼓,血淚控訴科舉不公,直指有考官泄題、受賄,有世家子請人代筆、夾帶。
消息以最快速度呈報至禦前。
紫宸殿內,陳衍的麵色陰沉得能滴下水來。他手中捏著一份密報,來自他秘密派遣、混入考生中監聽輿論的“察事聽子”。另一份,則是崔浩呈上的、關於幾個可疑中舉者答卷的比對分析——其文風與平日所作截然不同,策論中提及的某些新政細節,甚至超出了公開討論的範圍。
“好,很好。”陳衍的聲音冰冷,不帶一絲感情,“朕給他們機會,他們卻把朕的恩科,當成了他們延續門閥特權的遊戲場!把科舉,當成了又一個可以交易的市集!”
崔浩立於下首,神色凝重:“陛下息怒。此事關乎國朝取士大典的信譽,關乎天下寒士之心,必須徹查,嚴懲不貸。然,涉事者恐牽連甚廣,需……”他是在提醒皇帝,牽一發可能動全身。
“無需顧忌!”陳衍猛地一拍禦案,聲震殿宇,“無論是誰,無論其祖上何等功勳,門第何等顯赫,敢在朕的眼皮底下,在帝國首次科舉中動手腳,就是在掘我大秦的根基!查!給朕一查到底!讓刑部、禦史台、大理寺三司會審!讓獨孤信派兵協助,若有抗法者,格殺勿論!”
皇帝的震怒,如同九天雷霆,瞬間席卷了整個長安。三司衙門燈火徹夜通明,差役四出。一時間,往日車馬盈門的幾個高門府邸,被如狼似虎的兵士圍住,相關涉案的考官、士子及其家族成員,被一一鎖拿問話。搜出的賄金、密信、甚至事先準備好的文章稿紙,成為了鐵證。
案件很快水落石出。確有一名禮部郎中收受巨額賄賂,泄露部分策論方向;數名世家子勾結考場胥吏,夾帶經文或請槍手代筆;甚至還有企圖在謄錄試卷時偷梁換柱的勾當。
審判結果迅速而殘酷。
主犯禮部郎中及數名核心舞弊者,被押赴西市口,明正典刑,斬首示眾。其家產抄沒,親族流放邊陲。
所有涉案舞弊中舉的士子,一律剝奪功名,終身禁考,其家族亦受重罰,削爵奪祿,聲名掃地。
負有失察之責的禮部主官,雖未直接參與,亦被嚴厲申飭,罰俸降職。
緊接著,陳衍頒布嚴旨,宣布此次科舉甲榜作廢,擇日由他親自出題,親自監考,重考策論!所有參考學子,無論之前是否涉嫌,皆需重考。同時,頒布《科場律》,詳細規定科舉流程、防弊措施以及舞弊者極其嚴厲的懲罰條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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消息傳出,天下震動。
西市口的血跡尚未衝刷乾淨,貢院之前,又迎來了重考的日子。
這一次,考場戒備之森嚴,氣氛之肅殺,前所未有。巡考官員全部更換,由皇帝親信和軍中抽調的鐵麵將領擔任。所有考生經曆極其嚴格的搜身,筆墨紙硯均由考場統一提供。陳衍本人,更是親臨貢院,在高台之上默坐監考,目光如電,掃視著下方每一個鴉雀無聲的考生。
那些昔日倨傲的士族子弟,此刻麵色蒼白,汗出如漿,握筆的手都在微微顫抖。而寒門學子,則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公平與重視,他們壓抑著激動,奮力書寫。
重考放榜,皇榜之上的名字,已然大變。諸多憑借真才實學的寒門子弟名列前茅,而少數確有實學的士族子弟,亦得以保留功名。
站在榜下,看著那些激動得難以自持的寒門進士,看著周圍百姓由衷的歡呼讚歎,陳衍對身旁的崔浩和慕容月沉聲道:“看到嗎?這才是帝國需要的人才!今日流的血,殺的官,廢的榜,就是為了告訴天下人,朕的科舉,不是兒戲!朕要的,是能做事、敢做事、心係天下的官,不是隻會吟風弄月、鑽營舞弊的蠹蟲!”
他的目光銳利如刀,掃過遠處那些噤若寒蟬的豪門方向:“任何想在這條路上設置障礙、玩弄手段的人,最好先掂量掂量自己的腦袋,夠不夠朕的刀快!”
科舉風波,以一場血腥的清洗和帝王的絕對意誌而告終。它沉重打擊了舊有門閥勢力試圖滲透和扭曲新選官製度的企圖,極大地鼓舞了天下寒士之心,也徹底確立了科舉製度在新朝的權威性與嚴肅性。
改革的道路,注定布滿荊棘,但陳衍用最直接、最酷烈的方式,為自己,也為帝國,劈開了這最初也是最關鍵的一道阻礙。帝國的車輪,在碾過陰謀與鮮血後,繼續向著預定的方向,堅定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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