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石河穀的挫敗與焦灼,如同毒火般灼燒著拓跋燾的五臟六腑。每一聲從洛陽方向隱約傳來的廝殺轟鳴,都像是一根鞭子抽打在他的神經上。他知道,不能再被獨孤信拖死在這該死的河穀了!
“全軍聽令!”拓跋燾的聲音因極致的憤怒和焦慮而嘶啞,“留下五千騎,繼續佯攻牽製此地秦軍!其餘所有兵馬,隨朕繞道!就算爬,也要給朕爬到洛陽去!”
他做出了一個艱難而冒險的決定——放棄與獨孤信主力在河穀死磕,隻留偏師迷惑對手,親率兩萬五千最精銳的騎兵,不惜代價,繞行更為艱險難走、但可能未被秦軍完全封鎖的山區小路,直撲洛陽!
這是一場賭博。山路崎嶇,行軍緩慢,對騎兵更是巨大的消耗,但這是唯一可能儘快抵達戰場的希望。
經過一夜外加半個白天的艱難跋涉,人困馬乏的北魏援軍終於繞出了群山。當眼前豁然開朗,遼闊的伊洛平原再次展現,而那座燃燒著、沸騰著的洛陽城赫然在望時,所有魏軍將士都發出了一聲混雜著疲憊與希望的喘息。
然而,他們的希望瞬間凝固了。
就在洛陽城西北方向,一片地勢略微起伏、名為“北邙阪”的開闊原野上,一支嚴陣以待的大軍,如同早已張網以待的洪荒巨獸,靜靜地阻擋在他們與洛陽之間!
玄黑色的旗幟如同死亡的森林,在寒風中獵獵作響。旗幟之下,是如山如嶽般的步兵大陣,刀槍如林,盾牌反射著冰冷的寒光。大陣兩翼,精銳的秦騎兵肅立無聲,人馬俱甲,如同雕塑。而在整個軍陣的最前方,一架高大的戰車之上,一麵巨大的、繡著金色龍紋的玄色纛旗迎風招展!
纛旗之下,一人身披金邊玄甲,按劍而立,身姿挺拔如鬆,目光平靜地望向剛剛從山麓轉出、略顯混亂的北魏援軍。不是彆人,正是大秦皇帝——陳衍!
他仿佛早已算準了拓跋燾會不惜代價繞道而來,算準了他抵達的時間和地點,親自率領秦主力野戰軍團,在此以逸待勞,恭候多時!
拓跋燾猛地勒住戰馬,龍駒人立而起,發出焦躁的嘶鳴。他死死盯著遠方那麵刺眼的龍纛,盯著那個將他逼入如此絕境的身影,一股混雜著震驚、暴怒和一絲難以言喻的冰寒瞬間湧遍全身。
陳衍!他竟然離開了圍城大軍,親自前來阻擊自己!他竟敢!
兩支大軍,在這片注定要浸透鮮血的原野上,遙遙相對。一邊是曆經苦戰、長途奔襲、人困馬乏的北魏皇帝親率的疲憊之師;另一邊是以逸待勞、陣型嚴整、士氣正旺的北秦皇帝親統的虎狼之軍。
空氣仿佛凝固了,沉重的壓力讓雙方最驍勇的戰士都感到呼吸困難。風似乎也停了,隻剩下戰旗拂動的獵獵聲和無數戰馬不安的響鼻聲。
陳衍緩緩抬起手。
嗚——嗚——嗚——
低沉而蒼涼的牛角號聲在北秦軍陣中響起,那是全軍備戰的信號。巨大的軍陣聞令而動,步兵方陣微微調整,長槊放平,盾牌緊密連接,發出整齊劃一的鏗鏘之聲。兩翼騎兵緩緩向前移動,如同猛禽展翼,隨時準備撲擊。
拓跋燾看著對方那從容不迫、如山嶽般沉穩的架勢,再看看自己身後這些滿臉疲憊、甲胄蒙塵的將士,一股巨大的屈辱感和暴怒幾乎衝破他的理智。他知道,以疲兵擊銳陣,乃兵家大忌。但他沒有選擇!洛陽就在身後,他不能退,也不能等!
“陛下!敵軍以逸待勞,陣型嚴密,我軍疲憊,是否暫避鋒芒,稍作休整……”一名老將硬著頭皮勸諫。
“休整?!”拓跋燾猛地回頭,雙目赤紅如血,聲音如同受傷的野獸在咆哮,“洛陽就在眼前!每拖延一刻,城就多一分危險!朕是北魏皇帝!豈能畏戰不前!陳衍就在對麵,今日,不是他死,便是我亡!”
他猛地拔出腰間寶刀,刀鋒直指秦軍陣,用儘全身力氣,向全軍發出怒吼:“大魏的勇士們!洛陽正在遭受苦難!敵人就在眼前!隨朕——衝垮他們!踏平敵陣!救援洛陽!殺!!!”
“殺!!!”被皇帝的狂怒所感染,北魏騎兵們壓下疲憊,發出歇斯底裡的呐喊,求戰的欲望暫時壓倒了身體的勞累。
拓跋燾一馬當先,親自率領著最為精銳的“豹躍軍”,如同燃燒的黑色箭矢,向著北秦軍那看似堅不可摧的大陣,發起了決死的衝鋒!後續騎兵洪流緊隨其後,奔騰的馬蹄聲再次撼動大地!
陳衍站在戰車之上,冷漠地看著如同瘋虎般撲來的北魏騎兵,看著衝在最前方那個金色的、耀眼的身影。他的嘴角,似乎勾起了一絲微不可察的弧度。
他緩緩拔出佩劍,劍鋒在蒼白的日光下流轉著冰冷的光華。
“弩陣——準備!”
一聲令下,秦軍陣前兩排的巨盾微微分開,露出了後麵數以千計、已經張弦待發的神臂弩和蹶張弩!那密密麻麻、閃著幽冷寒光的弩箭,如同毒蛇睜開了眼睛,對準了洶湧而來的死亡洪流。
兩位帝王的意誌,通過他們麾下的千軍萬馬,即將在這北邙阪上,進行第一次也是最後一次的直接碰撞!天地之間,仿佛隻剩下越來越近的馬蹄聲和那令人窒息的殺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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