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邙阪化作了真正的血肉磨盤。北魏鐵騎的衝鋒並未因初次撞擊的慘重損失而停歇,反而在拓跋燾瘋狂的催逼和救援洛陽的執念驅動下,如同拍擊礁石的狂濤,一浪高過一浪,持續不斷地猛撞在北秦軍堅如磐石的“卻月陣”上!
戰場上的空氣熾熱而粘稠,充滿了血腥味、汗臭味和硝煙味。震耳欲聾的喊殺聲、兵刃撞擊聲、戰馬嘶鳴聲、垂死者的哀嚎聲交織在一起,形成一曲令人頭皮發麻的死亡交響。
拓跋燾已然殺紅了眼。他親眼看著自己麾下最忠誠勇猛的戰士成片倒下,屍體和死馬在秦軍陣前堆積成令人絕望的矮牆,但這反而更加激起了他的凶性。
“不要停!給朕衝!他們的槍會斷!他們的力氣會耗儘!衝垮他們!”他聲嘶力竭地咆哮,金色的盔甲上沾滿了血汙和泥濘,揮舞著戰刀,不斷驅趕著部隊向前。
北魏騎兵展現出了他們天下聞名的堅韌和悍勇。在付出了慘重代價後,他們改變了衝擊方式。不再追求整體的陣型,而是以百人隊、甚至十人隊為單位,如同狼群般,從各個方向,尋找著北秦軍陣線的任何一絲縫隙和薄弱點。
一波騎兵剛剛被長槊林刺穿,用屍體稍稍壓彎了幾根槊尖,另一波便緊接著從側翼猛衝而來,試圖利用那短暫的間隙突入!
“左翼三陣!槊尖放平!刺!”北秦軍官的吼聲已經沙啞,但命令依舊精準果斷。
長槊兵機械地執行命令,奮力突刺。但連續不斷的衝擊和殺戮,讓他們體力飛速消耗。手臂酸麻,虎口崩裂,每一次刺擊都變得無比沉重。陣線開始微微晃動,不再像最初那般紋絲不動。
一次,一支北魏百人隊以極其慘烈的代價,幾乎全部戰死,終於用屍體和瘋狂衝擊,將一小段陣線的長槊兵壓迫得後退了半步,出現了短暫的混亂!
“缺口!那裡!”一名北魏驍騎校尉眼睛血紅,發現了這轉瞬即逝的機會!他立刻率領身邊僅存的幾十騎,如同尖刀般直插那處微微凹陷的陣線!
“擋住他們!”北秦校尉驚怒交加,親自帶著刀盾手撲上去堵漏!
雙方在這狹窄的缺口處展開了極其慘烈的肉搏!刀光劍影,血肉橫飛!北秦軍的陣型在這裡產生了漣漪般的波動,險象環生!
高處的陳衍目光一凝。他立刻對身旁的傳令兵道:“命令右翼輕騎,出擊!掠襲其側後,擾其陣腳!”
“諾!”
號角聲變。一直蓄勢待發的北秦右翼輕騎兵如同離弦之箭,迅速掠出,並不與北魏主力硬碰,而是利用機動性,繞到正在猛攻的北魏騎兵側翼,用弓箭進行精準而惡毒的拋射,專門射擊馬匹和騎兵的薄弱處。
這一招起到了效果。正在全力攻陣的北魏騎兵不得不分心應對側翼的騷擾,攻勢為之一緩。那處險些被突破的缺口,被北秦軍奮力重新堵上,陣線再次恢複穩定。
拓跋燾見狀,氣得幾乎吐血。他也立刻派出騎兵與北秦輕騎糾纏,同時更加瘋狂地督促主力攻陣。
戰鬥陷入了殘酷的消耗拉鋸。北魏騎兵仗著馬快,一次次衝擊,一次次被擊退,留下滿地屍骸,又一次次重新集結,再次衝來。他們如同不知疲倦的潮水,而北秦軍陣則如同沉默的礁石,不斷被衝刷,看似搖搖欲墜,卻始終屹立不倒。
北秦軍的傷亡也在持續增加。長槊折斷了一批又一批,後排的士兵不斷上前補充位置。弩箭的消耗更是巨大,箭矢如同流水般潑灑出去。士兵們的體力逼近極限,全憑著一股鐵血的紀律和保衛皇帝的意誌在支撐。
最危險的時刻發生在一個多時辰後。拓跋燾親自集結了最後的核心精銳——“豹躍軍”殘部和自己的金帳親衛,共約兩千騎,發起了最為決死的一次衝鋒!他不再尋求多點突破,而是將全部力量集中一點,如同一柄重錘,狠狠砸向“卻月陣”新月弧頂的中央!
“為了大魏!為了陛下!殺!”拓跋燾一馬當先,金色的身影如同燃燒的流星!
這一次的衝擊力量前所未有的集中和猛烈!前排的北秦長槊兵瞬間被撞得人仰馬翻,槊杆斷裂聲不絕於耳!巨大的衝擊力甚至讓整個弧頂陣線都向內凹陷了一大塊!
“頂住!死也要頂住!”王鎮惡不知何時已衝到了第一線,戰刀狂舞,連劈數名衝入陣內的北魏騎兵,聲嘶力竭地大吼!
陣線危如累卵!一旦被撕開,後果不堪設想!
關鍵時刻,陳衍再次展現了他冷靜的指揮。他沒有調動兩翼,而是直接命令中軍最後的預備隊——一支重甲步兵和一支裝備著陌刀的精銳——頂了上去!
這些生力軍的加入,瞬間穩定了搖搖欲墜的陣線。尤其是那些陌刀手,他們手中的長柄大刀揮舞起來,如同死亡的旋風,專門砍殺馬腿!一時間,人腿馬腿齊飛,鮮血噴濺,硬生生將北魏這波最猛烈的衝鋒給擋了回去!
拓跋燾本人也被親衛拚死護著,從亂軍中殺了回來,他坐騎被砍傷,金色的盔甲上又多添了幾道深刻的刀痕。
望著前方那雖然布滿傷痕、搖搖晃晃,卻依舊頑強地組合在一起,如同渾身尖刺的鋼鐵刺蝟般的北秦軍陣,再看看身後已然稀疏、人人帶傷、氣喘籲籲的騎兵,一股巨大的無力感和冰寒的絕望,終於徹底淹沒了這位北魏皇帝。
他的鐵騎縱橫無敵,衝垮過無數敵人,但今天,卻在這座沉默的鋼鐵森林前,撞得頭破血流,筋疲力儘。
北秦軍的陣線,在經曆了多次險象環生之後,終究還是穩住了。而北魏鐵騎的鋒芒,卻已在反複的衝陣中,消耗殆儘。戰場上的主動權,正在悄然易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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