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王鎮惡的軍隊在洛陽周邊以武力掃清頑固障礙之時,另一股無形的力量——政治招撫的浪潮,開始以更快的速度,向著更遙遠的中原州郡擴散開來。
通往洛陽的各條官道上,變得前所未有的繁忙。但這次,行進其上的不再是軍隊和逃難的百姓,而是一隊隊形色各異、卻都帶著幾分謹慎與期盼的隊伍。
有騎著騾馬、穿著舊朝官服、由寥寥幾個仆役陪同的前任縣令、郡丞;有乘坐牛車、帶著厚重禮單、由族中子弟護衛前來的地方豪強宗主;更有甚者,是一些較大塢堡派出的使者,車載鬥量地拉著糧食、布匹,以示歸順誠意。他們懷中都小心翼翼地揣著請降的表文、本地的戶籍田冊圖錄,以及所能拿出的最珍貴的“心意”。
洛陽城的各門守軍,對這些前來歸附的隊伍早已司空見慣,查驗文書後,便指引他們前往指定的館驛安置,等待召見。
一時間,洛陽城內專門接待此類人員的館驛人滿為患,各地口音交織,人們互相打探著消息,揣摩著那位新主子的脾性和意圖,空氣中彌漫著一種焦慮而又期待的氣氛。
紫微殿側殿,陳衍特意將此間辟為接見歸降代表之所。他深知,此刻的懷柔,勝過十萬雄兵。
這一日,他接見了來自陳郡謝氏的代表和潁川郡的幾位豪強首領。陳郡謝氏乃是南朝北遷的僑姓高門,在當地影響巨大,他們的態度很大程度上影響著淮北士林的風向。
謝氏老者須發皆白,舉止依舊保持著世家大族的雍容氣度,但眉宇間難掩憂色。他代表宗族獻上降表、禮單,並委婉表達了希望保全宗族產業和地位的請求。
陳衍態度溫和,親自下階扶起老者:“老先生不必多禮。謝氏清望,朕素有所聞。天下紛擾,非士民之過。今四海板蕩,正需賢達共扶社稷。凡歸順我大秦者,前事一概不究。謝氏田產宅邸,悉數發還。朕更望族中賢才,能出仕新朝,為民請命。”
一席話,既肯定了對方的地位,又給予了切實的保證,更拋出了橄欖枝。謝氏老者聞言,心中大石落地,感激涕零,連連表示謝氏願效犬馬之勞。
對於潁川的豪強,陳衍則稍顯威嚴,在接受了他們的歸順後,強調道:“既入大秦,便需遵大秦律令。以往私設公堂、隱匿人口、抗繳賦稅之事,決不可再發生。爾等族中子弟,可投身軍旅,或由郡縣量才錄用,但需與平民一體納糧服役。若能遵守,富貴可保;若陽奉陰違,國法無情!”
豪強們戰戰兢兢,叩首應允,表示定當約束族人,全力支持新朝。
每一次接見後,都會有中書省的官員詳細記錄歸順者的承諾和陛下的要求,形成正式的文書備案。同時,一隊隊經過緊急培訓的北秦官員,帶著陛下的旨意和少量的護衛,跟隨這些歸附使者返回原籍,正式開始接收工作。
這些官員到達地方後,第一件事便是張貼安民告示,宣講北秦的政策:廢除北魏的一些苛捐雜稅,頒布初步的田畝稅率;承諾保護正當商業;招募願意為民做事的吏員和兵員。他們依靠當地歸順的豪強和舊吏,迅速搭建起臨時的治理框架,登記戶口,清查田畝,征收第一批賦稅,維持秩序。
北秦的統治機器,以前所未有的速度,伴隨著“望風歸附”的潮流,迅速滲透到中原各州郡的肌體之中。
然而,在這看似一片大好的形勢下,崔浩、王鎮惡等明眼人卻保持著清醒。他們向陳衍進言:
“陛下,今雖歸附者眾,然多迫於兵威,或為保全身家,真心擁戴者幾何,尚未可知。其中難免有見風使舵、首鼠兩端之徒,一旦我軍受挫,或外界有變,彼等必反複。”
“尤其是那些根基深厚的豪強大族,其影響力盤根錯節,眼下雖表麵順從,恐仍暗自經營,窺探風向。此乃潛在之患。”
陳衍深以為然:“朕知之。然治大國如烹小鮮,急不得。當下以穩為主,先得其地,收其賦,用其民。待大局徹底穩定,再行梳理內部、削弱豪強之策不遲。眼下,隻需嚴密監控,若有異動,雷霆滅之即可。”
“望風歸附”的景象,極大地鼓舞了北秦的士氣,也迅速擴張了其統治版圖。但這繁榮歸順的表象之下,舊時代的積弊與新朝的隱患,已在悄然滋生,等待著未來的某一次爆發或徹底的革新。北秦的中原統治,在歸附的浪潮中初步建立,卻也麵臨著真正考驗的序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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