鄴城之外,深壕高壘一日日延伸,如同巨蟒纏繞,將這座河北雄城緊緊箍住。城頭魏軍的旗幟依舊飄蕩,卻難掩其日益沉重的壓抑氣氛。然而,獨孤信的目光早已越過鄴城高聳的城牆,投向了更廣闊、也更危險的河北平原。
他的中軍大帳內,巨大的河北輿圖上,代表大秦東路軍的黑色箭頭牢牢釘在鄴城之南,而代表著未知威脅的紅色標記,卻開始從四麵八方隱約顯現。探馬流星般穿梭往來,帶來紛雜卻至關重要的軍情。
“報!大將軍,發現自邯鄲方向而來的魏軍步騎混合部隊,約五千人,距我東南翼不足六十裡,打著‘張’字旗號,似是魏將張猗!”
“報!西北方向發現大規模騎兵調動煙塵,疑是魏廷派遣的精銳騎軍,意圖不明!”
“報!鄴城北門有信使數十騎冒死突圍,向北疾馳而去,我軍攔截大部,仍有數騎漏網,應是往信都或更北處求援!”
帳中諸將神色凝重。他們不怕攻堅,但身處敵境,四麵皆敵,若被數支援軍合圍,即便能戰而勝之,也必損失慘重,牽製鄴城的戰略任務恐將功虧一簣。
獨孤信卻依舊鎮定。他凝視著地圖,手指從鄴城這個點向外劃出數個弧形,最終重重敲在幾個關鍵節點上。
“鄴城堅壁不出,欲待援軍裡應外合,耗我於城下。”他聲音冷冽,卻帶著一絲獵人般的興奮,“殊不知,堅城亦成其桎梏。彼等援軍遠來,急於赴援,必星夜兼程,疏於戒備,此正野戰破敵之良機!”
他猛地抬頭,目光銳利如刀:“傳令!圍城各部,謹守營壘,深溝高壘,多布旗幟,虛設營灶,做出大軍仍在全力圍困鄴城之假象!守營將士,日夜鼓噪,佯作攻城,絕不能讓鄴城守軍察覺我主力已動!”
“諾!”一員將領高聲應命。
“其餘諸軍,”獨孤信的聲音陡然提升,“特彆是所有騎兵,即刻集結,備足三日乾糧箭矢,檢查馬具兵刃!本將要親率爾等,迎擊這些不知死活的援軍!”
軍令如山,大秦大營高效運轉起來。圍城的步卒陣地依舊旌旗招展,人聲鼎沸,迷惑著城上的守軍。而營寨深處,精銳的騎兵和能夠快速機動的輕裝步兵則悄無聲息地完成了集結。獨孤信留下足夠兵力固守大營,親自披掛上馬,率領一支由數千精騎和兩千輕裝強弩手組成的快速打擊兵團,如同蟄伏的猛虎,悄然離營,沒入了河北平原蒼茫的晨霧之中。
他們的第一個目標,便是東南方向那支由魏將張猗率領的五千步騎。
獨孤信的騎兵行動如風,卻又悄無聲息。遊騎遠遠撒開,如同敏銳的觸角,牢牢鎖定著獵物的動向。他們避開大道,專走小路鄉野,利用一切地形掩護蹤跡。
當探馬再次回報,確認張猗部正沿著一條河流旁的官道急速行軍,隊形因趕路而略顯鬆散,騎兵與步兵脫節時,獨孤信知道,機會來了。
他迅速選定了一處極佳的伏擊地點——河道在此有一個巨大的拐彎,官道緊貼河岸,另一側則是一片連綿的土丘和枯木林。
“弩手,即刻搶占左側土丘林緣,依林列陣,弓弩上弦,聽號令齊射!”
“重騎,隱於土丘之後,沒有號令,不得妄動!”
“輕騎,隨我繞至其軍陣後方,待其前軍遭弩箭打擊陷入混亂時,截斷其退路,突擊其步兵本陣!”
命令簡潔清晰,各部依令而動,如同精密的機器。強弩手們悄無聲息地潛入枯木林,在邊緣迅速列成數排冰冷的弩陣。重騎兵則如同沉默的鐵塔,隱藏在山丘背後,人與馬皆披玄甲,隻露出一雙雙嗜血的眼睛。
時間一點點過去,隻有寒風刮過枯枝的嗚咽聲。終於,遠處傳來了沉悶的腳步聲和馬蹄聲,夾雜著魏軍軍官的催促吆喝。張猗的部隊出現了!隊伍拉得很長,騎兵在前開道,已接近河道拐彎處,而步兵主力還在後方蹣跚追趕。
當魏軍前隊騎兵大半轉過彎道,後隊步兵完全進入伏擊區域時,獨孤信眼中寒光一閃,猛地揮下手臂!
“發射!”
霎時間,死寂的枯木林仿佛活了過來!第一排弩手扣動懸刀,緊接著是第二排、第三排…強勁的弩箭帶著死亡的尖嘯,如同潑天暴雨,居高臨下,狠狠砸入毫無防備的魏軍行軍隊列之中!
“噗噗噗噗!”
箭矢穿透皮甲、鑲入盾牌、撕裂血肉的可怕聲響瞬間取代了一切!魏軍士兵成片地倒下,慘叫聲、驚呼聲、戰馬的悲嘶聲驟然爆發,整個行軍隊列仿佛被一把無形的巨鐮狠狠收割,瞬間陷入極度的混亂!
“有埋伏!快舉盾!”
“結陣!結陣!”
魏軍軍官聲嘶力竭地吼叫,但在如此突然且密集的打擊下,混亂如同瘟疫般蔓延,根本無法有效組織起來。
就在此時,大地開始震動!如同悶雷滾過地麵。
“轟隆隆——”
隱藏在山丘後的北秦玄甲重騎,如同決堤的洪流,轟然湧現!他們排成密集的楔形陣,人馬皆披重甲,長槊平端,如同一堵移動的鋼鐵城牆,以無可阻擋的氣勢,直接撞入了混亂不堪的魏軍側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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恐怖的撞擊聲、骨骼碎裂聲、絕望的嚎叫聲響徹四野!重騎兵的衝鋒就像熱刀切黃油,瞬間將魏軍本就脆弱的陣型徹底撕裂、貫穿!
幾乎在同一時間,獨孤親率輕騎兵從魏軍後方猛地殺出,馬蹄踐踏,橫刀飛舞,徹底截斷了他們的退路。
戰鬥變成了一場單方麵的屠殺。被截斷、分割、失去指揮的魏軍士兵根本無法組織起有效的抵抗。試圖結陣的槍兵被弩箭和重騎碾碎,零星的騎兵反擊在北秦嚴整的騎陣麵前如同撞上礁石的浪花,粉身碎骨。
魏將張猗在親兵拚死保護下,試圖向河道方向突圍,卻被一隊北秦輕騎死死纏住。獨孤信遠遠看見,張弓搭箭,動作流暢如行雲流水,弓弦響處,一支利箭破空而去,精準地鑽入張猗的咽喉!主將斃命,殘存的魏軍徹底崩潰,紛紛跪地請降。
從弩箭發射到戰鬥基本結束,不過半個時辰。五千魏軍援軍,除少數潰散,大部被殲,主將陣亡。
獨孤信甚至沒有下馬,冷眼看著士兵們打掃戰場,收攏俘虜和戰馬。
“清點戰果,傷員簡單包紮,俘虜押往大營看管。全軍就地休整半個時辰,補充飲水乾糧。”他的命令沒有絲毫波瀾,仿佛剛剛結束的不過是一場演練。
半個時辰後,這支恐怖的機動兵團再次上馬,如同不知疲倦的死亡之風,掠過平原,撲向下一個目標——那支從西北方向來的、規模更大的北魏騎兵。
接下來的數日,河北大地之上,獨孤信率領的這支快速兵團,將機動作戰的精髓發揮得淋漓儘致。他們依靠精準的情報和遠超對手的機動速度,忽東忽西,飄忽不定。時而以弩陣伏擊,時而以重騎衝陣,時而輕騎長途奔襲。
一支試圖從側翼攻擊北秦圍城大營的魏軍偏師,被他們半途截殺;一支從信都來的萬人運糧隊,連人帶糧被他們焚掠一空;那支原本氣勢洶洶的北魏精銳騎兵,甚至還沒搞清楚大秦主力究竟在哪,就不斷遭到小股輕騎的騷擾偷襲,疲於奔命,最終在夜間宿營時,被獨孤信親率主力發動雷霆夜襲,炸營而散,死傷慘重…
獨孤信用一場場乾淨利落的野戰勝利,向整個河北宣告:鄴城之外,廣闊的平原,已是北秦鐵騎的獵場!任何試圖靠近鄴城的援軍,都將被視為獵物,遭到無情而高效的狙殺。
消息傳回鄴城,守軍將領麵如死灰,最後一絲等待外援的希望徹底破滅,城中士氣愈發低落。而大秦圍城大營則軍心大振,將士們看著不斷被押送回來的俘虜和繳獲,對那位率領鐵騎在外縱橫馳騁的大將軍,充滿了敬畏與信心。
河北的局勢,因獨孤信這柄靈活而致命的“機動之刃”,被徹底攪動。鄴城,這座孤島,正變得越來越孤立,越來越絕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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