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民十條》的墨跡未乾,張貼告示的吏員尚未走遍所有鄉野,秦軍東路軍這把剛剛入鞘的利刃,便又以另一種形式露出了鋒芒。獨孤信深知,仁政與懷柔需以強大的武力為後盾,尤其是在這新舊交替、秩序未穩之時。盤踞在河北大地上的各種武裝勢力,如同隱藏在肌體深處的膿瘡和暗刺,若不徹底清除,終將釀成大患。
信都行台發出的軍令簡潔而冷酷:“限期十日,各郡縣境內,凡持械潰兵、匪幫、以及拒不遵從行台號令之塢堡武裝,必須自行解散,向當地官府投誠。逾期,大軍剿絕,勿謂言之不預!”
期限轉瞬即過,響應者雖有,但更多的則是觀望、懷疑,乃至輕蔑的抗拒。亂世之中,刀把子才是硬道理的觀念根深蒂固。
期限一過,獨孤信不再猶豫。“鐵帚掃頑疾”的軍事清剿行動,正式展開。
他麾下的將領們被再次賦予重任,各自率領精銳部隊,如同數把梳篾,分片劃區,撲向河北各地。
校尉李淵,因平定清河叛亂有功,更顯沉穩。他率領一千五百輕騎和五百山地步兵,負責清剿活躍在太行山東麓、漳水上遊山林地區的幾股北魏潰兵。這些潰兵多則數百,少則數十,熟悉地形,行動飄忽,時常下山劫掠村鎮,破壞驛道。
李淵采取“精騎鎖道,步卒搜山”的戰術。騎兵控製所有出山要道和河穀,構築臨時壁壘,斷絕潰兵糧源與退路。步兵則以隊為單位,配備強弩、短刃和獵犬,在當地獵戶向導的帶領下,深入密林,逐山逐溝進行拉網式清剿。
戰鬥多在密林深處猝然爆發。一處山穀中,一股約三百人的潰兵憑借陡峭地形和預設的陷阱負隅頑抗。箭矢從樹木和岩石後飛來,造成了一些北秦士兵的傷亡。
李淵聞訊親至前線,觀察片刻後下令:“不必強攻!弩手上前,覆蓋射擊!火攻隊,以火箭焚其藏身之所!”
密集的弩箭壓製得潰兵不敢抬頭,隨後一支支火箭射入潰兵藏身的樹林和岩洞附近。冬末乾燥,山火迅速蔓延,濃煙滾滾。潰兵被燒得焦頭爛額,哭喊著衝出藏身地,立刻暴露在北秦軍弩箭的射程之內。
一場短促而激烈的戰鬥後,這股潰兵大半被殲,剩餘數十人跪地投降。李淵下令將匪首斬首,首級傳示周邊各縣,脅從者則押往信都,等待整編或罰作苦役。高效、冷酷,不留後患。
鷹揚郎將王猛,性情剛猛,被賦予的任務更為艱巨——拔掉幾顆最硬的釘子。他率五千步卒及攻城器械,直撲位於信都郡與博陵郡交界處的“霍家堡”。
此堡乃當地豪強霍氏經營數代的巢穴,牆高壕深,儲糧充足。堡主霍英武功不俗,性情彪悍,曾多次擊退小股官軍和流寇。他對北秦的招降告示嗤之以鼻,當場撕毀,並揚言:“霍家堡隻認魏天子,不知什麼北秦!有本事就來攻,看爾等啃不啃得動我這鐵核桃!”
王猛大軍壓境,並不廢話,直接展開圍攻。弩炮轟鳴,石彈砸向堡牆,留下一個個白點。霍家堡的守衛也十分頑強,箭矢、滾木礌石不斷落下。
強攻一日,秦軍傷亡百餘人,進展不大。王猛暴怒,親臨陣前督戰。他觀察到堡牆雖堅,但堡門是相對薄弱之處。
“集中所有弩炮,給老子轟擊堡門!衝車準備!敢死隊,上!”
弩炮調整射界,集中火力猛轟包鐵堡門,木屑紛飛。巨大的衝車在盾牌手掩護下,頂著箭雨,一次又一次地撞擊搖搖欲墜的堡門。
霍英親率家丁在門後死守,用巨木頂門,從射擊孔向外放箭投矛。
戰鬥陷入膠著。王猛殺得性起,竟親自搶過一麵巨盾,加入到衝擊城門的敢死隊中。“弟兄們!跟老子衝!破了此堡,雞犬不留!”
主將如此悍勇,北秦軍士氣大振。在一次劇烈的撞擊後,堡門終於轟然洞開!王猛第一個揮斧衝入,與門後的霍英撞個正著!
兩人就在狹窄的門洞內展開殊死搏鬥。斧戟交加,火花四濺。最終,王猛憑借更強的力量和悍勇,一斧劈斷了霍英的長戟,順勢將其砍翻在地!
主將戰死,堡內抵抗瞬間瓦解。秦軍湧入堡中,王猛兌現了他的“諾言”——鑒於霍家堡的頑固抵抗,他下令將霍氏嫡係親族及負隅頑抗者儘數處決,首級懸於堡門示眾。堡中財物充公,糧草收繳,其餘旁係和佃戶在經過甄彆後,大多赦免,但霍家堡被強行拆毀,以免後患。
霍家堡的悲慘下場,以最快的速度傳遍四方。那些還在觀望、甚至心存僥幸的豪強塢堡,聞訊無不膽寒。數日之內,接連有多家塢堡派人前往信都或郡縣官府,表示願意歸順,接受整編。
就在王猛揮舞鐵拳的同時,招撫工作也在同步進行。
對於一些小規模的、態度曖昧的地方武裝,北秦並未一概采取武力。行台派出使者,攜帶文書和少量賞賜,前往接洽。
在廣平郡某縣,有一支由鄉民自發組織起來的“保鄉團”,約有二百人,頭領名叫趙奎,原是縣中弓手。他們既不打北魏旗號,也不對抗北秦,隻是占據了一個小土圍子,保護周邊幾個村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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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台使者抵達,宣示《安民十條》,表明來意:“趙團練,如今朝廷王師已定河北,旨在保境安民。爾等保鄉衛土,其心可嘉。然既在王土,便需遵從王法。行台大將軍令,爾等可保留部分器械,編為鄉勇,負責本鄉治安,受縣尉節製。趙團練可授‘鄉帥’銜,依舊統領本部。如何?”
趙奎本無大誌,見秦軍勢大,且條件優厚,又能保全鄉裡,便欣然應允,率眾歸順。秦軍不費一兵一卒,便收編了一股地方勢力,穩定了一方秩序。
類似的情況在多地發生。隻要願意接受整編和號令,大秦便給予其一定的合法地位和自主權,將其納入管理體係,化為己用。
鐵與血,恩與威。秦軍用高效的軍事打擊鏟除最頑固的敵人,同時又以靈活的政治手腕收編可以爭取的力量。這把“鐵帚”所過之處,河北大地上盤根錯節的地方武裝勢力被迅速梳理、滌蕩。治安肉眼可見地好轉,商旅道路變得安全,政令得以更順暢地通往鄉間。
信都行台內,關於各地清剿進展的軍報如雪片般飛來。獨孤信仔細閱讀著,尤其是看到王猛處理霍家堡的方式時,他微微蹙眉,但並未苛責。亂世用重典,有時殘酷的震懾,遠比懷柔的說教來得有效。
他知道,清掃工作遠未結束,但這第一步,必須走得堅決、徹底。唯有將這些內部的“頑疾”根除,才能真正開始建設一個新的、穩固的河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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