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城東南門樓,李淵望著城內縱橫交錯的街巷,麵色凝重如鐵。王碩清點完戰損匆匆登城:“將軍,我軍能戰者僅剩三千七百餘人,箭矢不足三萬,霹靂火球僅餘五十枚...”聲音漸低,“高車人折了四百騎,其格重傷。”
李淵掌心抵住雉堞,磚石上拓跋氏圖騰硌得生疼。千裡鏡掃過宮城——那廂慌亂已止,宮門複歸緊閉,角樓弩機泛著冷光。
“拓跋燾看穿我們了。”他放下鏡筒,“他在等。”
“等什麼?”
“等我們力竭,等柔然援軍,等...”李淵忽側耳,“聽見了嗎?”
王碩凝神,風中隱約飄來沉悶擊柝聲——自地下而來。
“是鑿地道!”有老卒驚呼,“魏人要挖塌城牆!”
李淵卻笑了:“虛則實之,實則虛之。拓跋虔想逼我們慌。”他突然解下佩劍擲給王碩,“帶三百人,把城內所有銅鐵鋪子的爐子都點起來!”
平城一夜未眠。東南城區火光衝天,三百秦軍押著俘虜的鐵匠日夜趕工。風箱呼哧如巨獸喘息,鐵錘敲擊聲震得屋瓦簌簌落灰。有魏軍細作爬至近處窺看,隻見爐中燒的竟是拆下的門環窗欞,打造的也非刀劍,而是無數兩尺長的三角鐵蒺藜!
“李淵要死守城門?”拓跋虔聞報蹙眉,“蒺藜阻馬倒是好用...”
黎明時分,秦軍竟真的將鐵蒺藜撒滿城門內外。然而當第一縷光照亮街麵,守軍才驚覺那些“鐵蒺藜”大多是以硬木刷漆偽製!真的鐵蒺藜早被混入草料,由高車輕騎馱著繞城飛馳,所過之處皆拋撒少許——竟造出方圓十裡皆設埋伏的假象!
日上三竿時,李淵更行驚人之舉:大開東南城門,隻留數十老弱持旗守望。自己竟率主力列陣於護城河外,背對城牆埋鍋造飯!
拓跋虔在敵樓看得真切,掌心掐出深痕:“真當我不敢出城殲敵?”副將急勸:“將軍!定是誘敵之計!您看那些炊煙——”
但見秦軍營地炊煙密集,竟似萬餘人用餐規模。更可疑的是士卒用飯時仍全副披掛,餐畢也不解甲,反將空釜拋擲玩耍,金屬撞擊聲遠傳城頭。
“是在掩飾地道聲響!”拓跋虔猛然醒悟,“快查地下!”
這一查直至黃昏。果然在城西發現三條新掘地道,內塞火藥桶!拓跋虔急調工兵排險,卻不知這些所謂“爆破地道”僅有入口淺坑,深處實以草垛填塞——真正的地道早在東北角由高車死士挖掘,目標直指宮城下水暗渠!
夜幕降臨,秦營忽然鼓噪大作。數千火把如遊龍穿梭,馬匹皆尾縛樹枝奔馳,揚塵蔽月。城上守軍但見人影幢幢,似有無限兵馬調動。
“報——西郊發現敵軍輜重隊!”
“報——南麓有騎兵集結!”
“報——...”
拓跋虔被雪片般的軍報攪得心煩,突聞城東爆起巨響!急奔去看,卻是段廢牆被火藥炸塌——牆後空空如也。
“疲兵之計。”他冷笑,“傳令各營,任他喧鬨,堅守不出!”
然而子時前後,異變陡生。城中多處水井突然泛起惡臭,汲水士卒嘔吐不止。醫官驗後駭然:“是馬糞混腐屍毒!”幾乎同時,糧倉驚現鼠屍,軍心霎時動蕩。
拓跋虔強令鎮定:“必是秦軍細作投毒!”親赴糧倉巡查,卻見守糧官麵色慘白地捧來麻袋——內裡粟米間竟摻著無數帶血的金箭頭!
“是從中路陣亡將士身上挖出來的...”守糧官顫聲,“還有字條!”
拓跋虔展開染血布條,上書觸目驚心的魏文:“爾主棄師南逃,獨留汝等送死否?”
當夜營嘯三起。有士卒瘋砍同袍,嘶喊著“陛下拋下我們了”。拓跋虔連斬百人才壓住騷亂,自己甲胄亦染滿血。
殊不知那投毒細作正是白日“被俘”的鐵匠——其格早已通過祖傳密道將他們送入城內!而金箭頭更是李淵攻破夏國時的戰利品,專為此刻攻心所用。
第四日破曉,秦營突然偃旗息鼓。城門緊閉,牆頭不見守軍。拓跋虔疑有詐,派死士縋城探查,回報說營盤空空,隻留滿地車轍通向西北。
“果真是疑兵!”拓跋虔怒極反笑,“追!生擒李淵者賞萬金!”
魏軍傾巢而出,循車轍疾追三十裡。至紅石峽,忽聽山頂號角長鳴!兩側崖壁滾下無數燃火草球,瞬間封死退路。
拓跋虔急令後隊變前隊,卻見來路煙塵大作——本該空營的秦軍竟從地下掩體殺出,反占了平城東南門!
“將軍快看!”親兵突然指向東方。但見地平線上旌旗如林,無數黑甲騎兵正踏破晨光而來。帥旗之上,“獨孤”二字如血灼目!
“河北軍...怎麼會...”拓跋虔栽落馬下。他至死不知,那“獨孤”大旗實是高車人用床單染就,旗下不過是用樹枝紮的假人——真正的獨孤信,此刻尚在百裡外血戰。
正午烈日下,李淵獨立城頭,望著峽穀方向升起的黑煙。王旭啞聲問:“將軍早算到拓跋虔會追?”
“饑餓的狼聞到肉味,哪管是不是陷阱。”李淵解下千裡鏡遞去,“該驗收戰果了。”
鏡筒裡,紅石峽已成修羅場。僥幸逃出的魏軍踉蹌奔回平城,卻見城頭玄旗高懸,箭雨當頭潑下!
暮色四合時,其格拖著傷腿登城:“將軍,降卒清點完了...約四千人。”少年眼底燃著複仇的火,“要不要...”
李淵正俯身拾起枚帶血的鐵蒺藜——這次是真的。他掂了掂,突然揚手擲出城垛。
鐵器落地鏗然,驚起隻覓食的寒鴉。
“告訴他們,”玄甲將軍轉身,披風卷碎殘陽,“願執兵者,隨我攻皇城。願歸田者,發三日糧自去。”
其格愕然:“可他們是魏虜...”
“從今日起,”李淵指向腳下城池,“這裡便是大秦之土。生於斯者,皆秦人。”
夜風送來皇城方向的哭喊聲,似有兵戈撞擊。王旭急按刀:“拓跋燾要突圍?”
李淵卻搖頭:“是宮裡人內鬥。”他忽然解下玉帶鉤扔給親兵,“去換三壇烈酒。”
酒來時,他親自斟滿三碗。一碗灑向西北祭陣亡將士,一碗遞給其格:“敬你父親。”最後一碗高舉過頭:
“明日太陽升起時——”酒漿潑入烽火台,烈焰轟然竄起,“我要在拓跋燾的龍椅上,看這虛張之勢燒透真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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