殘陽如血,將平城西郊連綿的營壘染成一片淒厲的赭紅。中軍帳內,牛油火把劈啪作響,映得李淵眉間深紋如刀刻。
“拓跋燾分兵了。”他指尖劃過粗糙的羊皮輿圖,點在黃河彎曲處,“龍驤軍三萬,並州邊軍兩萬,五日內必抵平城。”
帳中吸氣聲驟起。王碩攥緊刀柄:“我軍能戰者不足八千,還有千餘傷員...”
“固守即是死局。”李淵截斷話頭,炭筆在平城外圍劃了個圈,“城牆雖高,糧道已斷。拓跋虔若圍而不攻,待我糧儘,便是甕中之鱉。”
其格忽然踢翻馬紮起身:“那就退入漠南!草原是我們的獵場!”少年眼中燃著複仇的火焰,“讓我高車兒郎為前鋒,定叫魏虜有來無回!”
“不是退,是進。”李淵炭筆向北疾劃,直刺漠南腹地,“以瀚海為屏,以風沙為甲。他要平城,給他便是。”
眾將愕然間,他已撕下染血的中軍大旗鋪地:“傳令:一、棄守所有外圍壁壘,集中戰馬糧草;二、重傷者藏入百姓家,每人發毒丸一枚;三、輕傷者編入‘斷尾營’,明日佯攻東門;四、主力子時輕裝出北隘口!”
崔恬急道:“將軍!北隘口外是死亡沙海,百年來無人...”
“正因無人敢走,才是生路。”李淵甩出卷泛黃皮紙,“其格,你來看看。”
少年湊近細觀,瞳孔驟縮:“這是...我祖父的牧道圖!”圖中蜿蜒標注著水脈、流沙區和匈奴古墓——後者實為地下藏兵洞。
“七年前陛下遣使漠南,用三十車鹽鐵換得此圖。”李淵指尖點在一處骷髏標記,“告訴我,這裡真是鬼哭泉?”
其格喉結滾動:“是...但泉眼已枯,隻剩毒沼。”他突然瞪大眼,“除非挖開西側祭壇!下麵是暗河!”
帳外忽起喧囂。親兵押進個魏軍打扮的細作,從其發髻中搜出蠟丸。李淵捏碎蠟丸,露出帶血的字條:“龍驤軍前鋒已至殺虎口”。
“比預想還快。”李淵冷笑,突然拔劍斬斷案角,“即刻行令!延誤者斬!”
軍營霎時沸騰。鐵匠棚裡火星四濺,士卒們忙著拆解重甲、熔鑄箭鏃。有人將繳獲的魏軍明光鎧砸成鐵片,混入草料袋充作拌馬釘。醫帳中,老軍醫默默分發烏丸給重傷員,有個少年拒不肯接,嘶喊著要埋身火藥桶與敵同儘。
其格率高車騎兵衝進皇庫,將綢緞瓷瓶儘數砸碎,隻掠走金餅和藥囊。忽見角落堆著數百羊皮燈籠,他眼中精光一閃:“抬走!今夜讓拓跋虔看看長生天顯靈!”
子時正,北風卷沙擊柝。斷尾營突然猛攻東門,火矢如流星砸向城樓。就在守軍慌亂時,主力已牽馬銜枚,悄出北隘口。
王碩最後檢查輜重:每人配雙馬、十日炒麵、三壺箭、兩囊水。重傷員的戰馬也被牽來,馬尾皆縛枯枝。他忽然瞥見李淵正在隘口碑前刻字,近看竟是陣亡名錄。
“將軍,該走了。”
李淵擲刀入鞘,翻身上馬。玄色披風在月下展開如翼:“告訴兒郎們——此去不是逃命,是換片更大的獵場。”
隊伍如黑蛇沒入沙海。其格一馬當先,憑著血脈裡的記憶引導方向。忽聽後隊驚呼,回首見平城方向升起詭異綠焰——羊皮燈籠被點燃後放入孔明燈,繪著鬼麵的燈群飄向追兵,恍若陰兵過境。
黎明前最暗時,大軍抵達鬼哭泉。枯骨堆疊的祭壇下,果然掘出溽濕的沙土。士卒瘋狂刨挖,終於聽到底層傳來空洞水聲。
李淵卻抬手止住歡呼。他俯身貼耳於地,麵色漸凝:“聽見了嗎?”
萬裡黃沙之下,悶雷般的蹄聲正滾滾而來。
拓跋虔的先鋒騎兵,竟提前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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