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城東門,已不再是戰場,而是一座瘋狂運轉的、吞噬血肉的熔爐。
崔恬和他的叛軍被死死夾在甕城之內。內側,是爾朱榮殘部率領的忠君騎兵發起的瘋狂衝鋒,鐵蹄踐踏著屍體,馬刀揮舞起片片血光。外側,秦軍的攻城錘仍在一下下猛撞著已然破損的外門,每一次撞擊都震落簌簌灰塵,也讓門內頂門的叛軍口鼻溢血。頭頂,城樓上方殘存的守軍仍在絕望地向下傾瀉著所剩無幾的箭矢和滾石。
叛軍如同砧板上的魚肉,承受著來自三麵的碾壓,迅速消亡。
崔恬的左臂已被馬刀削斷,斷口處鮮血噴湧,他用右手死死握著劍,拄著地才勉強站穩。視線開始模糊,周圍震耳欲聾的喊殺聲仿佛變得遙遠。他看到元姓老宗室被長矛捅穿,釘在牆上;看到萬俟首領揮舞著搶來的戰斧,最終被亂馬踩成肉泥;看到一個個熟悉或不熟悉的麵孔在眼前倒下。
完了。一切都完了。他絕望地想。
就在他準備閉目待死之際——
“轟隆!!!”
一聲遠比之前任何一次都更加恐怖、更加劇烈的巨響猛地炸開!
這一次,不是攻城錘的撞擊,而是……城牆本身在哀鳴!
東門北側的一段城牆,經曆了連日巨石轟擊、火燒、以及內部叛軍與守軍搏鬥的破壞,地基終於不堪重負,在一枚巨型炮石精準的致命一擊下,轟然坍塌了十數丈!
磚石如雨般傾瀉而下,將下方混戰的人群無論敵我儘數掩埋!煙塵衝天而起,形成一個巨大的、混亂的缺口!
這突如其來的變故,讓所有人都驚呆了。廝殺出現了片刻的停滯。
緊接著,城外傳來了山呼海嘯般的怒吼!
“城牆破了!殺進去!”
“大秦萬勝!”
如同黑色的海嘯,蓄勢已久的大秦精銳重步兵,在李淵和王碩的親自率領下,沿著那巨大的缺口,洶湧灌入!
他們陣列嚴整,刀盾在前,長槊居中,強弩壓陣,如同一個巨大的、移動的鋼鐵刺蝟,無情地碾入城內混亂的戰團!
首當其衝的,正是那些試圖鎮壓叛軍的爾朱榮騎兵。騎兵在狹窄混亂的街巷中本就不便,麵對如此嚴密的重步兵陣型,更是失去了所有優勢。戰馬被長槊刺穿,騎士被刀盾手拖下馬來砍殺,陣型瞬間被衝得七零八落!
李淵一馬當先,手中橫刀化作道道寒光,每一次劈砍都帶起一蓬血雨。他的目標明確——清空缺口,擴大戰果!
崔恬被親兵拖著躲到一處殘垣後,愣愣地看著這支突然出現的、紀律嚴明到可怕的軍隊,如同熱刀切黃油般撕裂了原本絕境的戰場。生的希望,伴隨著更大的恐懼,再次燃起。
幾乎是同時,平城其他方向,也傳來了破城的轟鳴和震天的喊殺聲!
西門,獨孤信指揮東路軍主力,利用數十架“飛雲梯”和“臨衝呂公車”,不計傷亡地強攻,終於有數段城牆被突破,玄甲步兵如同潮水般湧上城頭,與守軍展開殘酷的爭奪戰!
南門,北秦工兵挖掘了數日的地道終於發揮了作用,埋設的“棺材炮”被同時引爆,一段城牆連同上麵的敵樓被炸上天!等待多時的突擊隊立刻從煙塵彌漫的缺口處衝入!
北門,雖然城牆未破,但城門在內部叛軍和外部攻城錘的合力下,終於被撞開!北秦鐵騎如同決堤的洪水,奔騰而入!
完了。平城,完了。
這個念頭如同瘟疫,瞬間擊垮了城內所有還在抵抗的守軍意誌。軍官無法再約束部下,成建製的抵抗迅速瓦解。幸存的守軍有的丟下武器,跪地乞降;有的發瘋般逃入街巷,試圖躲藏;還有極少數的死硬分子,退入街壘和民居,準備進行最後的巷戰。
城市徹底陷入了混亂。火焰在多處街巷燃起,濃煙蔽日。逃難的百姓、潰散的敗兵、趁火打劫的亂兵、以及逐街逐屋清剿的北秦軍交織在一起,哭喊聲、廝殺聲、爆炸聲、命令聲……彙成一曲末日交響。
皇宮方向,火光尤其猛烈,黑煙幾乎籠罩了半個天空。顯然,那裡的戰鬥也進入了最後階段。
李淵沒有理會零星巷戰,他留下王碩肅清東門區域,自己率領一支精銳,直撲皇城方向!他的目標隻有一個——找到拓跋燾,無論是死是活!
街道上屍骸枕籍,血流成河。越靠近皇城,抵抗越發微弱,但景象也越發慘烈。隨處可見內鬥留下的痕跡——穿著同樣魏軍衣甲的屍體互相疊壓,顯然在城破前,他們自己已經進行了一場清洗。
終於,皇城那巍峨的宮牆出現在眼前。宮門大開,門口倒斃著宦官、宮女、巫祝和侍衛的屍體。獨孤尼渾身是血,正指揮著叛軍和部分倒戈的侍衛控製宮門,見到李淵趕來,急忙上前。
“李將軍!宮內大部已控製,但…但陛下…拓跋燾他不見了!丹房是空的,隻找到這個…”他遞過一件被撕破的、帶血的龍袍。
李淵眉頭緊鎖,接過龍袍。就在這時,一陣奇異的、若有若無的誦經聲,混合著某種低沉的、非人的嘶吼,從皇宮最深處的方向隱隱傳來。
李淵猛地抬頭,望向那座象征著北魏皇權最高點的太和殿。
“搜!掘地三尺也要把他找出來!重點…太廟和地宮!”
他提刀邁步,踏著滿地的狼藉和血汙,率先衝入了那片曾經象征著無上權威、如今卻彌漫著絕望和詭異的宮殿群深處。
平城,這座北方巨城,在經曆了一場從外至內、再由內至外的徹底撕裂後,終於宣告陷落。
然而,它的主人,那條最關鍵的、也是最後的獵物,卻依然隱匿在陰影之中。最終的獵殺,還未結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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