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安,貢院。
這座平日裡肅穆沉寂的建築群,在今晨成為了整個帝國目光的焦點。高大的朱紅色外牆下,黑壓壓地擠滿了翹首以盼的人群。有身著青衫、麵容憔悴的士子,有衣著華貴、帶著隨從的士族家人,更多的是看熱鬨的長安市民。空氣中彌漫著一種幾乎要爆炸開的緊張與期待。
今日,是禮部試放榜之日。
曆經州試、省試層層篩選,最終彙聚長安的數千名學子,他們的命運將在這一刻被決定。金榜題名,則一步登天,光宗耀祖;名落孫山,則可能意味著多年的寒窗苦讀付諸東流。
貢院大門緩緩開啟。數名禮部官員神情嚴肅地走出,身後跟著手持糊名彌封榜單的胥吏。人群瞬間騷動起來,如同潮水般向前湧去。
“肅靜!退後!”維持秩序的兵士們大聲嗬斥,用力阻擋著激動的人群。
巨大的皇榜被小心翼翼地張貼在指定的告示牆上。刹那間,所有的目光都聚焦過去,搜尋著自己的名字或熟悉的名字。
“中了!我中了!”一個來自河北的寒門士子,在看到自己名字位列三甲末尾時,激動得渾身顫抖,熱淚盈眶,幾乎暈厥過去,被同伴連忙扶住。
“哈哈哈!吾兒在此!二甲第十七名!”一個穿著綢緞的士族老爺撫掌大笑,得意非凡。
更多的,是失望的歎息、無奈的苦笑和壓抑的啜泣。名額有限,注定大多數人要黯然離去。
人群中,來自河東的寒門士子柳敏之,深吸一口氣,強迫自己冷靜下來,從榜尾開始,一個個名字仔細向上搜尋。他的心如同被一隻無形的手緊緊攥住。一遍,沒有。兩遍,還是沒有!他的臉色逐漸變得蒼白,額角滲出細密的汗珠。
不可能!他對自己那篇精心構思、切中時弊的策論極有信心,連國子監的博士看過草稿都稱讚有加!怎麼可能連三甲都未入?
就在他幾乎要絕望之時,目光掃過了二甲前列的幾個名字。突然,他猛地愣住了,眼睛死死盯住其中一個名字——韋琮。
他對這個名字有印象,是京兆韋氏的子弟,在考前的幾次文人聚會中,此人言語浮誇,經義文章並無甚出色之處,甚至有一次還向他打聽過時政策論的要點,為何竟能高居二甲前列?
一股強烈的不安和疑慮瞬間湧上柳敏之心頭。他強壓著情緒,開始更加仔細地觀察榜單。很快,他發現了更多蹊蹺:中舉者中,尤其是排名靠前者,北方士族子弟的比例高得驚人,而許多在士林中頗有文名的寒門才子,甚至包括一些南方來的飽學之士,竟大多榜上無名!
這不是他一個人的感覺。周圍落榜士子們的議論聲也逐漸變大,充滿了憤懣和不平。
“怎麼可能?江南的張子謙兄竟然落榜?他的詩賦堪稱一絕啊!”
“還有河北的李子雲,精通律法,竟也……”
“哼,你看那中榜的,不是姓崔,就是姓盧、姓鄭、姓韋!這科場,怕是姓‘門閥’了!”
“定有蹊蹺!我不服!”
怨氣如同乾柴,瞬間被點燃。落榜士子們越聚越多,情緒激動,開始大聲鼓噪起來。
“舞弊!科場舞弊!”
“要求重新核查試卷!”
“求陛下為我們寒門士子做主!”
場麵逐漸失控。禮部官員們麵色難看,試圖彈壓,卻根本無法平息眾怒。消息如同插上了翅膀,飛速傳遍了長安官場。
紫宸殿內,皇帝陳衍正與崔浩商議北方旱蝗之後的賑災事宜,一名內侍急匆匆入內,低聲稟報了貢院外的騷動和士子們的質疑。
陳衍的臉色瞬間沉了下來。科舉取士,是他打破門閥壟斷、選拔寒門英才、鞏固統治根基的國策,絕不容許有人在這上麵動手腳,玷汙其公平性!
“豈有此理!”陳衍一掌拍在禦案上,聲震殿宇,“朕開科取士,意在天下為公,唯才是舉!竟有人敢徇私舞弊,視國法為無物?!崔浩!”
“臣在!”崔浩也是麵色凝重,此事若處理不當,將嚴重打擊新朝信譽和士子之心。
“即刻令禦史台、刑部、大理寺三司會審!將所有中舉者試卷、落榜者中聲名顯赫者試卷,全部調出,當堂啟封核對!給朕徹查!一查到底!無論涉及何人,絕不姑息!”陳衍的聲音冰冷,帶著不容置疑的殺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