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一章：傷榻權衡，暗流湧動
林浩背後的箭傷比預想的要麻煩。雖然甲胄抵消了大部分力道，未曾傷及內臟，但箭頭深嵌肌理，加之奔逃時牽扯，創口頗深，失血也不少。特蕾莎修女小心翼翼地為他清理傷口、取出箭頭時，饒是林浩意誌堅韌，也疼得冷汗直流，幾乎咬碎了牙。
李明月一直守在榻前，寸步不離，喂水擦汗，眼圈通紅，卻強忍著沒有落淚，隻是那微微顫抖的手暴露了她內心的驚惶。巫女楓也在一旁幫忙，遞送熱水和乾淨的布巾，她調製的一些草藥膏似乎對鎮痛和消炎有奇效，讓特蕾莎都頗為驚訝。
雪姬肩上的箭傷同樣不輕，但她隻是讓醫療所的學徒簡單處理了一下，便固執地回到林浩居所外，按刀侍立，如同沉默的雪雕。白色的巫女服肩頭，滲出點點殷紅，她卻恍若未覺。那雙冰藍色的眼眸，比以往更加深邃，不時投向屋內，裡麵翻滾著複雜難明的情緒。
林浩趴在簡陋的床榻上，背後的劇痛一陣陣襲來，卻讓他的頭腦異常清醒。
“雷霆”行動的戰果統計已經送來。大友軍那支寶貴的鐵炮隊幾乎被打殘，傷亡超過百人，物資焚毀無算，更重要的是，其對聯軍士氣的打擊是巨大的。經此一夜，聯軍短期內再組織起如之前那般猛烈的攻勢，已難上加難。
代價是，出擊的百名精銳，隻回來了六十餘人，個個帶傷。他自己也掛了彩。
“值了。”林浩聲音沙啞地對榻前的伊呂波和李明月說道，“告訴陣亡將士的家屬，撫恤加倍。受傷的，用好藥，絕不能虧待。”
“是，主公。”伊呂波記錄著，語氣沉重。
“外麵情況如何？”林浩又問。
“聯軍營地依舊混亂，火光到了後半夜才逐漸熄滅。今晨觀察，他們的營地向後收縮了半裡，警戒明顯加強，但似乎沒有立刻報複的跡象。”伊呂波彙報著軍情，“波音大人報告，金廈幫的船隊依舊在外海遊弋，沒有任何異動。毛利家的艦隊也沒有出擊的征兆。”
林浩點了點頭。賭贏了。聯軍被打懵了，也需要時間舔舐傷口，重新評估。
“陳五沅那邊有什麼反應？”他更關心這個潛在的麻煩。
李明月輕聲接話：“清晨時，他派人送來了一些上好的金瘡藥和補品，說是聊表心意。言語間，對昨夜之事頗為‘欽佩’，但也暗示……希望我們能儘快履行部分協議，比如那‘高效鼓風爐’的圖樣。”
果然來了。趁你病，要你命……或者說，趁你需要支援，趕緊兌現好處。
林浩冷笑一聲：“告訴伊呂波，可以開始和他談。圖樣可以給一部分，關鍵的幾個數據和控製要點，模糊處理。先把硝石和鐵料儘快拿到手。貨棧的細節，一條一條跟他磨，不必著急。”
他不能顯得過於急切，但也不能完全拖著。既要讓對方看到希望，又要牢牢握住主動權。
“我明白。”伊呂波推了推眼鏡，眼中閃過一絲精光，論起談判和細節把控，她有著不輸於任何海商的耐心和嚴謹。
交代完這些，林浩感到一陣強烈的疲憊感襲來，背後的疼痛也愈加鮮明。他揮了揮手，讓伊呂波先去忙。
屋內隻剩下李明月和窗外如同雕像般的雪姬。
氣氛一時有些沉默。
李明月用溫水蘸濕布巾，輕輕擦拭著林浩額角的冷汗，動作輕柔無比。她的目光落在林浩因忍痛而緊繃的側臉上，充滿了心疼和後怕。
“浩哥哥……下次，萬不可再如此冒險了……”她聲音哽咽，“你若有事，我們……這一切……”她沒有說下去，但意思不言而喻。林浩是他們的主心骨，是所有希望的寄托。
林浩艱難地側過頭，看著她泛紅的眼眶，勉強笑了笑：“放心，我命硬，死不了。”他頓了頓，低聲道，“當時情況危急，雪姬她……”
提到雪姬，李明月的動作微微一頓，眼神下意識地飄向窗外那個模糊而堅定的白色身影，複又垂下，低聲道：“我知道……雪姬姐姐武藝高強，對浩哥哥忠心耿耿，自是應當保全的……”
她的語氣溫婉，聽不出絲毫怨懟，但林浩卻能感受到那細微的停頓背後，一絲不易察覺的黯然和……或許連她自己都未曾意識到的不安。
雪姬太過耀眼，太過特殊。她與林浩之間那種基於武力和絕對忠誠的羈絆，是李明月無法企及的。而昨夜林浩為雪姬擋箭的舉動，無疑在這種微妙的關係中，投下了一顆不小的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