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哭礁大捷帶來的振奮,如同投入滾油中的冷水,激烈卻短暫。當繳獲的物資被小心入庫,傷員得到安置,港口重新恢複秩序後,一種更深沉的壓抑感開始悄然彌漫。每個人都清楚,猿港依舊是一艘在驚濤駭浪中艱難航行的破船,一時的風平浪靜,或許意味著更大的風暴正在醞釀。
林浩背後的傷口在特蕾莎和楓的合力照料下愈合得很快,新生的皮肉帶來陣陣癢意,但他心中的警惕卻絲毫未減。他大部分時間都待在指揮所,麵前攤開著那張愈發精細的九州海域圖,以及伊呂波送來的、各項物資和人員的詳細報表。
數字依舊不容樂觀。糧食危機雖暫時緩解,但軍工原料,尤其是硝石和優質鐵料的儲備依舊捉襟見肘。燧發槍的故障率隨著連續使用居高不下,林咲帶著工匠們日夜趕工,進展緩慢。兵力更是銳減,能戰之兵已不足四百,且人人帶傷,疲憊不堪。
“主公,這是破譯出的密信片段。”伊呂波將一張寫滿字的紙遞給林浩,臉色凝重,“密碼很複雜,隻破譯出部分內容,但……足夠驚心。”
林浩接過紙張,目光迅速掃過。
“……金廈之約,可變……猿港火器犀利,然根基淺薄,如無根之萍……待價而沽,或可待其兩敗俱傷……秋月之損,雖痛,亦可示好毛利,轉圜餘地……‘驚蟄’將至,靜觀其變……”
信件內容斷斷續續,卻字字誅心!清晰地揭示了金廈幫陳五沅首鼠兩端、待價而沽的投機心態!他們與猿港的合作並非真心,而是在等待更好的價碼,甚至暗中與毛利方麵仍有勾連!“秋月之損”在他們看來,反而成了向毛利示好的籌碼?而那個“驚蟄”,顯然是一個代號,指代著某種即將發生的、足以改變局勢的重大事件!
“好一個陳五沅!好一個待價而沽!”林浩氣極反笑,手指用力,幾乎將紙張捏碎!若非鬼哭礁冒險一擊成功,恐怕他們此刻早已被這“盟友”從背後捅了刀子!
“主公,我們……”伊呂波眼中閃過寒光。
“不急。”林浩強迫自己冷靜下來,“他現在不敢明著翻臉,我們還需要他的船和渠道。但他這筆賬,我記下了。加強監視,他船上的每一隻信鴿,每一個上岸的人,我都要知道去了哪裡,見了誰!”
“是!”
“那個‘驚蟄’,必須查清楚是什麼!”林浩敲著桌子,“俘虜那邊還沒有新消息?”
雪姬無聲地出現在門口,搖了搖頭:“用了所有手段,低級軍官不知情,幾個硬骨頭熬不過死了。唯一可能知情的那個忍者‘蜃’,毫無蹤跡。”
線索似乎就此中斷。一種無形的、卻令人窒息的壓力籠罩下來。敵人知道他們要做什麼,而他們對敵人的下一步卻一無所知。
就在這時,一名哨兵急匆匆跑來:“報!主公!海上!金廈幫的船隊有動靜!他們……他們正在升帆起錨,似乎要離開錨地!”
指揮所內眾人臉色一變!陳五沅要跑?在這個節骨眼上?
林浩猛地站起身,走到望口。果然,遠處海麵上,金廈幫那幾艘懸掛著日月旗的船隻正在緩緩移動,調整著方向。
“他想乾什麼?難道‘驚蟄’指的是毛利的總攻?他覺得我們必敗,所以要提前撇清關係?”波音又驚又怒。
“不對……”林浩凝視著那些船隻的動向,眉頭緊鎖,“他們不是要遠離,他們的航向……是朝著東南,那片常有商船遇襲、被稱為‘沉船灣’的複雜海域……他們想去那裡做什麼?”
事出反常必有妖!
“波音!立刻準備一艘快船!挑最好的水手,我要親自跟上去看看!”林浩當機立斷。坐以待斃絕非他的風格,他必須弄清楚陳五沅到底在玩什麼把戲,那個“驚蟄”又究竟是什麼!
“主公!不可!”伊呂波和雪姬幾乎同時出聲阻止。主帥親身犯險,尤其是傷勢未愈的情況下,風險太大!
“我意已決!”林浩語氣斬釘截鐵,“港內事務,由伊呂波暫代。雪姬,你隨我同去。波音,你坐鎮港內,嚴密監視毛利和大友的動向,若有異動,烽火為號!”
他的目光掃過眾人,帶著不容置疑的決斷:“陳五沅此時異動,必定與‘驚蟄’有關!這是我們唯一能抓住主動權的機會!絕不能錯過!”
片刻之後,一艘輕快的關船悄然駛出猿港,如同海鷹般,遠遠地吊在金廈幫船隊的後方。林浩站在船頭,海風拂動他的衣袍,背後的傷口隱隱作痛,但他的眼神卻銳利如鷹,緊緊鎖定著前方的目標。
雪姬靜立在他身側,手按刀柄,白衣勝雪,仿佛與船身融為一體。
航行約莫一個時辰,前方的金廈幫船隊速度漸漸慢了下來,最終在一片布滿暗礁、霧氣繚繞的危險海域外圍下錨停泊。這裡距離主航道很遠,偏僻而隱蔽。
“他們停在這裡做什麼?”雪姬低聲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