波音站在“破浪號”的艦橋上，單筒望遠鏡牢牢鎖定著遠處海平麵上逐漸放大的船影。三艘卡拉克大帆船，典型的南蠻樣式，巨大的弧形船身，高聳的艏樓和艉樓，潔白的帆壁上繪製著醒目的紅色十字架——葡萄牙王國的旗幟在主桅頂上飄揚。
這支船隊的出現，既在意料之外，又在情理之中。九州戰亂，對某些商人而言意味著危險，對另一些膽大妄為之徒，則是巨大的商機。葡萄牙人作為近年來與日本貿易最活躍的“南蠻人”，出現在這片海域並不奇怪。
但時機太過微妙。正值林浩勢力與島津家及背後淨海宗激烈交鋒，海上封鎖嚴密之際。
“打出旗語：表明身份，來意，並要求對方在指定海域下錨停船，接受檢查！”波音下令，聲音沉穩，帶著不容置疑的威嚴。她的水軍經過林浩的整頓和武裝，早已不是昔日散漫的海賊，而是令行禁止的正規海上力量。
對麵的葡萄牙船隊似乎猶豫了一下，但或許是看到了“破浪號”以及其身後數艘裝備了火炮的改裝安宅船那明顯不好惹的氣勢，最終還是選擇了配合。主船打出了“葡萄牙商船隊，前往平戶貿易，願接受合理檢查”的旗語，並緩緩落帆。
兩艘小型戰船如同警惕的獵犬，迂回靠近，保持安全距離，監視著對方的一舉一動。波音則親率“破浪號”緩緩靠向那艘最大的葡萄牙旗艦。
接舷板搭上。波音帶著一隊精悍的水手登上了葡萄牙帆船。甲板上，水手們好奇而略帶緊張地看著這群裝備精良、紀律嚴明，與以往所見任何日本勢力都不同的“軍隊”。為首一名穿著考究船長服、留著濃密絡腮胡的中年葡萄牙人迎了上來，右手撫胸，行了一禮，用帶著濃重口音的日語說道：
“尊敬的將軍閣下，我是曼努埃爾·達·科斯塔，這支船隊的隊長。我們滿載著友誼和貨物而來，絕無惡意。”他臉上堆著商人特有的圓滑笑容，眼神卻不自覺地瞟過“破浪號”側舷那黑洞洞的炮門。
波音目光銳利地掃過甲板，貨艙蓋緊閉，但一些縫隙中隱約能看到精美的漆器、絲綢包裹的貨物，以及…幾個被小心固定著的、長條形的木箱，形狀讓她瞳孔微縮——那很像鐵炮的包裝箱。
“科斯塔船長，”波音開口，她的日語帶著九州口音，但清晰有力，“我是明夏浩大人麾下水軍總督，波音。此片海域目前處於軍事管製狀態，任何船隻都必須接受檢查，以確保沒有違禁品運往敵對勢力。”
“明夏浩大人？”科斯塔船長眼中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異樣，但很快被笑容掩蓋，“當然，當然，我們願意配合檢查。我們隻是誠實的商人，帶來的都是和平的商品：生絲、瓷器、香料、還有…一些來自泰西的新奇玩意。”他刻意側身，示意手下打開一個貨艙，露出裡麵色彩豔麗的絲綢和精美的瓷器。
但波音的注意力並未被這些吸引。“那些箱子裡是什麼？”她直接指向那些長條木箱。
“哦，這些？”科斯塔船長臉上露出一絲“無奈”的笑容，“是一些火繩槍，您知道的，現在的日本…嗯，總需要一些東西來保護商路的安全。當然，我們擁有合法的貿易許可…”
“全部打開。”波音命令道，手按上了腰間的刀柄。她身後的水手也握緊了燧發短銃和刀劍。
氣氛瞬間緊張起來。葡萄牙水手們麵麵相覷，看向他們的船長。
科斯塔船長臉色變了變，最終還是揮了揮手。木箱被撬開，裡麵果然是用油布包裹著的嶄新火繩槍，做工精良，是葡萄牙人在遠東貿易的硬通貨之一。
波音仔細檢查了這些火繩槍，確實是標準的製式武器。但她心中的疑慮並未消除。淨海宗的詭異手段層出不窮，明目張膽的軍火貿易背後，是否藏著更隱蔽的東西？
“全部貨物，逐一檢查！”波音毫不鬆動。
科斯塔船長臉上閃過一絲慍怒，但礙於對方武力，隻得勉強同意。
檢查持續了將近一個時辰。生絲、瓷器、玻璃器、葡萄酒、時鐘…琳琅滿目的商品被搬出來，看上去確實像一支標準的商船隊。波音甚至讓隨船的特蕾莎修女派來的學徒檢查了部分藥品和香料，也未發現明顯異常。
難道真是自己多心了？波音蹙眉。
就在檢查接近尾聲，科斯塔船長臉上重新露出輕鬆笑容，甚至邀請波音共飲葡萄酒時，一名細心的猿港水手突然在檢查一堆用於填充貨艙的乾草和木屑時，發現了一些異樣。
“總督！您看這個！”水手扒開表麵的雜物，下麵露出了幾個密封得極其嚴實的陶罐。陶罐本身很普通，但封口處卻殘留著一點不易察覺的、暗紫色的粉末，並且刻畫著一個微縮版的、扭曲的無瞳之眼符號！
波音眼神瞬間冰寒！又是這個！
科斯塔船長的笑容僵在臉上，閃過一絲慌亂，但立刻強自鎮定：“哦，這…這是用來防潮的一些本地香料，可能沾染了什麼不乾淨的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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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開！”波音厲聲道。
陶罐被強行打開。一股奇異、略帶甜膩卻又讓人頭暈的氣味散發出來。裡麵是滿滿一罐濃稠的、深紫色的膏狀物！與之前發現的“迷心紫萱”成分高度相似，但顯然是經過更深加工的產物！
“科斯塔船長，”波音的聲音冷得如同九寒天的海風，“這就是你說的‘和平的商品’？‘合法的貿易’？”
“我…我不知道這是什麼東西！一定是裝貨時被人掉了包！”科斯塔船長急忙辯解，額頭滲出冷汗。
“是嗎？”波音冷笑，“那這些火槍，又要運給誰？島津家？還是…直接交給那些藏在暗處的、信仰無瞳之眼的瘋子？”
她猛地一揮手：“所有人聽令！扣押所有船隻及貨物！船上所有人員，一律拘押，分開審訊！反抗者，殺無赦！”
“你不能這樣！我們是葡萄牙王國的…”科斯塔船長驚怒交加。
但他的話被猿港水軍明晃晃的刀劍和燧發槍逼了回去。絕對的武力麵前，任何抗議都顯得蒼白無力。
很快，在分開的嚴密審訊下，尤其是針對幾名底層水手的心理攻勢下，突破口被打開了。一名年輕的水手顫抖地交代，他們在澳門停靠時，確實有一批“特殊貨物”被秘密裝上船，船長嚴令任何人不得打聽和觸碰。而接貨的人，似乎與當地某些隱秘的教會組織有關…
消息連同部分查獲的紫色膏狀物，被火速送往猿港。
林浩看著報告和樣品，麵色陰沉如水。淨海宗的觸角，竟然已經延伸到了澳門，甚至可能勾結了部分唯利是圖的葡萄牙商人！他們利用正規貿易做掩護，偷運這些危險的邪物原料！
這已不僅僅是九州地區的衝突，淨海宗的網絡，恐怕覆蓋了整個遠東海域。
“通知茉莉，”林浩對伊呂波道，“讓她動用一切在堺市和平戶的商路關係，徹查所有與葡萄牙人、甚至其他南蠻人有關的貿易線，凡有可疑，立即上報！”
“命令波音，加強海上攔截力度，尤其是通往九州、中國沿海、以及琉球方向的船隻！”
“另外，”他頓了頓，眼中閃過一絲寒光，“告訴科斯塔船長，想活命，想保住他的船和‘合法’貨物，就乖乖配合我們。我們需要一個‘信使’。”
一個將計就計，反向滲透淨海宗網絡的計劃，在林浩腦中逐漸成形。
第98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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