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由於星燈先生的名字以及澤月國國名的出現,返星少年亼尛雲沙逐漸恢複了一點模糊的意識。每天,他都在護士和誌願者的耐心攙扶下,緩慢地活動著四肢,試圖重新掌控自己的身體。
在小渡醫生、小花護士和魚早等誌願者的陪護時光以及活動過程中,少年時常聽到周圍人們的低聲議論和談話,雖然這些聲音模糊,卻一點點喚醒了他沉睡的記憶。魚早和其他誌願者每天也會花大量時間在他床邊講一些與襟雲山有關的事情,來刺激他意識的清醒。
尤其是襟雲山莊的主人、著名大畫家西雪盈嵇,每天總會擠出一些寶貴的時間,親自來到少年的房間,與他進行一段時間的交談。
西雪盈嵇不厭其煩地將發生山火那一天的經過講述給少年聽,詳細描述了少年如何被遠古巨熊大毛追趕上山,又如何在千鈞一發的危急時刻,奮力敲響了山頂的祈福大鐘,為撲滅山火爭取了寶貴的時間。
通過這些持續的對話和所有人的關懷,少年漸漸隱約有些明白了自己身處何地,也對十天前發生的事件有了大致的了解和認知。
這一天,少年雲沙感覺自己有了足夠的力氣,便主動告訴一直照顧他的誌願者魚早,表示自己已經可以獨立去衛生間了。他扶著牆,慢慢地從房間走了出來,緩步穿過後花園,走向一側的衛生間。
誌願者魚早雖然答應讓他自己行動,但仍然不太放心,悄悄地跟在後方不遠處,一直注視著他的每一步,直到確認他真的能夠完全自理,才終於停下腳步,遠遠地望著。
當少年雲沙從衛生間返回時,發現那位名叫魚早的誌願者依舊等在走廊裡。對方臉上帶著溫暖的笑容,伸出雙手,目光中滿是鼓勵與認可。少年心中一暖,一步一步、穩穩地朝他走去。
“真棒!你真的太棒了!”誌願者魚早聲音中充滿讚許,高高豎起大拇指,表達對少年的鼓勵。
就在這時,前院傳來叫聲:“霧生,魚早,麻煩來前院一趟,西雪老師他們正在懸崖邊往莊裡搬點東西,還差點力氣,需要增加一點人手。”
“來了!”霧生聲音很洪亮,腳步也有力。他是山莊裡做雜事的年輕人,也就是山火那天天不亮就跟著西雪先生上到山頂發現火情的那位小夥。
魚早也立刻回應了一句“好的”,接著轉身對少年體貼地說道:“我先扶你回房間吧!”
少年雲沙卻搖搖頭,眼神堅定,表示自己可以繼續獨立行走。
於是魚早點點頭,放心地快步跑向前院。
雲沙繼續扶牆緩步前行。經過一個虛掩著門的房間時,他不由自主停下腳步,朝裡望去。一瞬間,他的目光被室內一幅巨幅畫作所吸引——那上麵描繪的,仿佛是那一天山火肆虐的場景。
霎時,恐懼如潮水般湧上心頭,他本能地一驚,手心微微滲出冷汗。
仿佛有一股無形的魔力在牽引著少年的心神,他幾乎是不由自主地、一步一步地走向那幅繃懸在牆上接近完成的巨大畫作。畫麵中人群重重疊疊,光影交錯,可他的目光卻仿佛被磁石吸引一般,迅速而準確地捕捉到了自己的形象——那個身影恰好位於畫麵構圖的黃金分割線上,成為整幅作品中最引人注目的焦點之一。因為右邊不遠處,就是縉綾國國王河寰聖上揮臂高喊的身影了。
這一切的觸發,首先源於那口河寰國王身邊熟悉的祈福鐘。當他的視線落在那口鐘上時,意識驟然如同電光石火般閃回,將他帶回到山火爆發的那一天。
在生死攸關的危急時刻,他毫不猶豫地穿越熊熊燃燒的火海,奮力衝向祈福鐘,用儘全身力氣敲響了求救的鐘聲。那一聲聲鐘響,不僅成為救火行動的第一聲強大信號,更為最終的滅火勝利爭取了無比寶貴的時間,挽救了無數生命。
隨後,他的目光不由自主地向下移動,在畫麵中祈福鐘左下方的平台上,他猛然看到了自己燃燒著倒下的身影。這一幕讓他心頭劇震,但令他震驚的並非自己全身被火苗吞噬的可怕景象,而是他身下緊緊護著的那個瓷罐——那個裝著麒麟仙草的瓷罐。
儘管在畫麵中,瓷罐隻露出了一個細微的罐口,裡麵的麒麟仙草也僅剩下一截乾枯萎縮的草莖,但這已經足夠讓他瞬間認出一切。他當場嚇得不由自主後退了兩步,心跳驟然加速,一股寒意從脊背直衝頭頂。
在那一刹那,他的意識與記憶仿佛被一道閃電劈開,大半被遺忘的往事如潮水般湧上心頭。一瞬之間,他想到了許多許多,那些被燒傷後塵封的記憶片段重新變得清晰而鮮活,讓他陷入深深地震撼與沉思之中。
聽到莊外前院傳來一陣急促而雜遝的腳步聲,似乎是許多人正匆忙向房屋這邊而來。少年雲沙心中一緊,顧不得繼續待在畫室中,連忙轉身退出,快步回到了自己那被臨時用作病房的臥室,才稍稍定下心神。
就在他喘息未定之時,熟悉的身影出現在門口——是小渡醫生急匆匆地朝他趕來,臉上寫滿了關切與擔憂:“你怎麼一個人走出來了?身體還沒恢複,萬一有什麼閃失怎麼辦?你沒事吧?”小渡醫生一邊說著,一邊伸出手小心翼翼地攙扶他躺回床上休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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恰在此時,小花護士也快步跟了進來,見狀立刻上前幫忙。她目光一掃,突然注意到地上有什麼東西閃著微光——原來是那枚不慎掉落的獎章。她連忙彎腰小心拾起,輕輕拭去表麵灰塵,語氣中帶著心疼與鄭重:“國王獎章啊,這可是多麼珍貴的榮譽呀,是你差點失去生命才換來的呀,怎麼能隨便摔在地上了呢?千萬千萬要保管好!”說著,把獎章放進床頭邊的一個包裡。
床頭有好幾個包袱,裡麵裝的都是市民幾日前捐贈給少年,幾日前由誌願者送上山來的。
就在這時,外麵的人聲越來越清晰,腳步聲也愈發密集,似乎有不少人正朝畫室方向聚集。隱約還能聽到器物搬動、安置的響動,看來是有什麼東西被運送進去,正在緊張布置之中。
西雪老師的聲音中帶著一絲困惑與不解:“這個訂製的大畫框,當初明明沒有特彆要求他們直接送上山來啊!怎麼突然就運上來了?”
他夫人金綰弦的聲音溫和地響起,語氣裡透著些許無奈:“可能是因為以前我們的訂單都是這樣處理的,他們已經養成習慣了。畢竟以前合作的時候,畫框都是直接送到山上的工作室,他們可能沒多想,就按老規矩辦了。”
西雪老師的聲音回應道:“可是以前在山上完成的畫作,尺寸都沒有這麼大。這次的作品太大幅,一旦裝上畫框,體積和重量都會增加不少,到時候怎麼可能從山上運下去?這畫作隻能是運到王城展出地點之後,才能把畫作繃到畫框上的。所以,這畫框到時候我們還得安排人抬下山去,增加了很大麻煩。”
金綰弦輕聲解釋道:“他們可能沒考慮得這麼細致,隻是聽政府那邊催得緊,怕耽誤事,想著趕緊加工完成就第一時間送上來了。這種急著配合支持的心情,其實也是可以理解的。”
過了一會兒,他們的交談聲伴隨著輕微的腳步聲,逐漸移向了茶室的方向。
茶藝師銀小姂正輕聲細語地對山莊主人夫婦說著話,她的聲音溫和而清晰:“今天上午新來的那隻黑白殺竹熊,實際上還是一隻非常年幼的小寶,看他的體型和動作,應該還不到一歲呢。”
緊接著,山莊乾雜活的小夥子霧生也加入了談話,他的語氣中帶著幾分好奇和推測:“這隻小家夥似乎在這附近發現了什麼特彆的東西,可能就是先前就住到這兒的幾隻黑白殺寶貝。這個小家夥從前天到來後就總是頻繁地出現在咱們這兒或附近地方。他每天都用鼻子在這裡嗅來嗅去,好像在尋找什麼重要的線索。結果今天情況變得更加有趣了,又來了一隻體型更大的,看起來是一隻成年的母竹熊。從他們的行為和互動來看,他們很可能是一對母子。估計是前天小家夥和媽媽一起來這裡遊玩時,小家夥貪玩,和這兒的幾隻竹熊玩得太開心,就不小心跟粗心的媽媽走散了,這才導致了他們兩天的分離。”
山莊主人夫婦聽後不由得笑了起來,他們的笑聲中充滿了溫暖和開心。
夫人金綰弦個說道:“看來我們莊裡又添新成員了,這真是一件令人高興的事情。好在他們主要以竹子為食,如果他們需要吃糧食的話,咱們還真不知道該如何是好。”
就在這天黃昏時分,夕陽金色的餘暉灑在襟雲山莊那兩棵雙生樹的樹冠上,在大樹的陰影中,幾位身著製服的官方人員緩步走上了前院。他們尚未踏入山莊廳堂,便已迫不及待地高聲詢問起來:“西雪大師辛苦了,您的巨作是否已經完工了啊?”聲音中透著明顯的期待與尊敬。
西雪盈嵇聞聲從內室迎了出來,臉上帶著溫和卻又略顯疲憊的微笑,輕聲回應道:“快了,快了,最近這兩三天之內就能全部完成了。”他的語氣雖然平靜,但隱約能聽出其中包含的辛勤與付出。
來人中的一位領頭者進一步解釋道:“國王聖上一直非常惦記著這件事情,他特彆囑咐說,這幅畫作要儘快送往王城廣場進行公開展出,讓全國的子民都能有幸欣賞到這一傑作,鼓舞抗旱救災的士氣。聖上還下旨了,之後,這件作品將被永久珍藏在國家曆史博物館中,不僅是讓本國人民,更是要讓全人類都能目睹這一記錄下珍貴曆史片段的藝術瑰寶,讓人們世世代代看到我們縉綾兒女的精神。”
這番話引得莊裡的人們紛紛發出讚歎與祝賀之聲,充滿了對西雪老師的期待與敬仰。
然而,就在同一時刻,躺在一間安靜臥房內的返星少年,無意中聽到了這番對話,內心頓時被巨大的恐懼所籠罩。他忍不住想到,自己作為救火英雄被繪製在這幅畫作之上,一旦公開展出,豈不是所有的藍星人都會知曉他的存在?這樣一來,他竭力保守的秘密將徹底暴露於天下,這讓他如何對得起萬分信任並待他如親弟弟的星燈大先生呢?更糟糕的是,他還肩負著將麒麟仙草安全送往澤月國的重任,若身份敗露,這一切計劃豈不都將付諸東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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與此同時,隨著他意識的逐漸清晰,另一件重要的事也突然湧上心頭:他曾經鄭重承諾要帶往澤月國的兩件珍貴物品——麒麟仙草和一份神秘地圖,眼下卻隻有仙草尚且還在罐中,可那份地圖呢?這些日子裡,他幾乎完全忘記它的存在了,即使每天麵對麒麟仙草罐,也從未有一次想起還有一張重要的地圖。
他不禁在心裡焦慮地自問:“那份地圖究竟在何處?是不是早已經在那場肆虐的山火之中,與他的衣物一同化為了灰燼?”
這個可怕的念頭讓他瞬間陷入了呆滯,整個人如同被凍結一般,無法動彈。
深夜的屋子裡,燭火搖曳,光影在牆壁上輕輕晃動。少年雲沙望著連日來不眠不休照顧自己的誌願者魚早,聲音雖輕卻充滿感激:“這些日子真的辛苦你了,為了照顧我,你都沒能好好休息。現在我身體已經恢複得差不多了,可以自己去衛生間了。你找個舒服的房間好好睡一覺吧。”
正被睡意籠罩的魚早揉了揉惺忪的睡眼,勉強直起身來,指了指身下的竹製長椅說道:“沒關係,我在這兒將就一下就好,這竹長椅也夠我睡了。”
雲沙微微蹙眉,語氣中帶著心疼:“這椅子太窄了,你這些天蜷在上麵根本睡不好,連翻身都難。我真的過意不去。”
魚早揉了揉眼睛,沉思片刻,終於點了點頭:“那好吧。說起來,之前那些燒傷的英雄們傷勢大多比你輕,已經陸續下山了,現在莊子裡就隻剩下兩三個傷員還在休養,醫生也隻剩下小渡醫生,護士也隻剩下小花護士,空房間多的是。我就在附近隨便找一間睡下,你萬一夜裡想起來或者有什麼不方便,隨時叫我就好。”
說完,魚早提起一盞燈籠,推門走進過道。他試著轉動對麵房間的門把手,門應聲而開——沒人住的房間基本不會鎖上。燈籠柔和的光照亮了整個房間,映出兩張整潔單人床,被褥俱全。
魚早心裡一動,又轉身走回雲沙的房間,推開門對他說:“對麵就是間空著的雙床房。如果你願意換過去,我們照顧你會更方便。”
少年雲沙沉默了片刻,目光在熟悉的房間裡流轉,最後還是搖了搖頭:“還是不了,我在這裡已經住習慣了。”
魚早想了想,也表示理解:“也好,來往探望你的人多,這間房才能多站些人。雙床間多出一張床反而占了地方,大家進來連站的地方都緊張。那就先這樣吧。不過你千萬記住,有事一定要叫我們,彆客氣!”
少年雲沙鄭重地點頭,眼中閃著溫暖的光。
夜深人靜,當山莊中所有的人都已陷入沉睡,少年雲沙側耳聆聽,確認四下無聲之後,才忍著全身的疼痛,小心翼翼地支撐起身體,從床上緩緩爬起。他動作極輕,生怕驚動任何一個人,摸索著穿上鞋子,輕輕打開了房門。
黑暗中,他憑借記憶沿著熟悉的過道向前走,可他卻在即將踏入花園的門口時停住了腳步。他沒有打開後大門走出去,走向衛生間,而是突然轉身,朝著走廊的另一端摸黑前行,一路屏息靜氣,直至來到連接前院的那扇厚重的大門前。
少年靜靜站在門後,麵對著這扇高大的門,一時有些不知所措。月光透過門上的玻璃照進來,在地上投下斑駁的光影。借著這微弱的光線,他仔細觀察門的結構,終於發現了一道橫亙在門後的木質門閂。他側耳傾聽,確認四周依舊寂靜無人,這才伸出手,輕輕拉動門閂。
隨著“吱呀”一聲輕響,門被拉開一道縫隙,夜晚清涼的山風立刻拂麵而來。這一刻,他感到燒傷後一直灼痛的皮膚似乎被這涼爽的夜風安撫,竟然不那麼難受了。
少年蹲下身正要將門閂放地上將門固定住,以免門被風吹動發出聲響驚動他人,其實小小的門閂根本不可能頂住受風的莊門,但少年剛剛恢複意識不久的大腦還想不到那麼細致。
而就在這時,少年突然感覺到身後有什麼動靜。幾個黑影悄無聲息地出現在他身後,嚇得他差點驚叫出聲——原來是幾隻黑白殺竹熊,還有幾隻大白鵝,他們聽到開門的聲響後,或從大榕樹上的樹屋裡溜了下來,或從樹下一側的鵝居前走了過來。
這些日子,在大家帶著少年活動時,幾隻黑白殺竹熊和幾隻大白鵝都已經對他頗為熟悉,因此並沒有發出任何警惕的叫聲,隻是安靜地望著他,仿佛在好奇這個少年深夜為何走出莊門,是不是有什麼事。
少年看著這群不速之客,一時愣在原地,顯然,他出門之前完全沒有預料到會遇上他們。他猶豫了片刻,最終還是下定了決心。他傾身輕輕撫摸了幾下竹熊毛茸茸的腦袋,又拍了拍大白鵝的羽背,然後借著月光躡手躡腳地穿過前院,小心翼翼地走向通往下山崖路的石階。
然而,令他沒想到的是,這幾隻竹熊和大白鵝並沒有留在原地,而是緊跟在他身後,一同走過了前院,甚至隨著他一步步走下石階,來到了陡峭的崖邊山路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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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年心裡焦急,回頭對他們揮手,示意他們回去,可他們似乎並不理解,仍舊固執地跟在後麵。
無奈之下,少年隻好繼續借著月光,手扶崖壁,一步步朝著十多天前他初到此地時暫住的那個崖坡摸索前行。幾隻竹熊和大白鵝則搖搖擺擺、乖巧地跟在他身後。他們或許不明白這個少年深更半夜究竟要去做什麼,但心中都充滿了單純的好奇,默默地陪伴著他,仿佛是要守護這個孤獨的少年,甚至保護著彆摔下懸崖,因為他們對這些路很熟很熟。
少年借著皎潔的月光,沿著陡峭的懸崖山路小心翼翼地往下走了三五十米的高度,大約不到半個時辰的光景,經過反複確認,他找到了十幾天前那個夜晚自己曾經露宿過的地方。
於是,他俯身趴在地上,反複仔細地尋找,雙手也不停地在茂密的草叢中扒拉摸索。附近的幾隻竹熊和大白鵝目睹他奇怪的舉動,都感到非常困惑和好奇,他們睜著圓溜溜的眼睛,不住地打量著這個行為古怪的少年,完全不明白他究竟在乾什麼。
少年就在這方圓不足十米的狹小範圍內,來來回回、反反複複地尋找了整整半個時辰,卻始終一無所獲。他愣愣地坐在原地,深深地歎了幾口長氣,眼神中充滿了失望和迷茫,又起身呆立了良久之後,才迫於無奈地決定放棄,隻好轉身往回走。